广洽法师(左)与丰子恺
海豚出版社2013年推出了《子恺书信》上中下三册。其中中册全本都是丰子恺致广洽法师的信札,共200通,时间跨度从第一封1937年3月24日到最后一封1975年4月12日,凡三十八个春秋。记录了一僧一俗间的佛缘与世情,也侧写了中国社会的变化,并“漫画”了丰先生自己的后半生。此外,书信里时不时跳出的南洋人物,更是令我倍感亲切。丰子恺(1898-1975)
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
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
当然,丰子恺自年轻时就受到弘一大师的教诲,信仰佛教,至老不变。对于这种局面,他当然惭愧不安,每次收到法师的寄款,他回信总是说:“屡次承汇,受之有愧”、“所惠太厚,使弟受之有愧”、“如此惠爱,令人歉愧,领谢领谢”。这一类语言,布满了整本书信集。丰子恺致广洽法师信札
丰子恺居士觉得愧疚,但同时他也主动开口索要一些当时在中国难以购买的东西,譬如打火机的“电石”(米粒般大小)、胡椒粉等等。他信中索要五六粒电石,法师豪迈,寄了千粒,丰子恺算了算,够用五十年。丰先生信中还写道:“所惜国内香烟好者极少,不能常得。有之,亦不甚美味。此可憾也。”(见1960年3月20日信)很快,法师就给他寄了三五牌香烟来了。他回信说:“三五牌十余年不吸矣,今日试吸,觉香味倍佳。”丰子恺为广洽法师贺寿画作
1960年8月19日信函中,丰子恺告诉洽师:“前日由邮(非航空)寄上屏一堂(四条),写清朝爱国诗人黄遵宪诗,想在此信到后可以寄达。黄曾为新加坡领事,此屏可装裱悬挂弥陀学校,藉以鼓励学生爱国。”黄遵宪在新加坡任职总领事三年(1891-1894),至今海南会馆还保存一对黄遵宪书写的楹联。丰先生书写黄遵宪的诗,赠与法师创办的弥陀学校,倒也恰到好处。丰子恺绘广洽法师画像
书札中丰子恺提及多位南洋高僧及社会各界名流,如:妙灯长老、广净法师、宏船法师、竺摩法师、黄曼士、高文显、郑子瑜、黄奕欢、连士升、潘慧安、陈光别……他们多是托广洽法师向丰子恺购画或托法师代为求画。举一例来说,黄曼士是大收藏家,他和徐悲鸿的友情广为流传,在此不赘。黄曼士喜欢收藏扇子,室名百扇斋,号百扇老人。他托法师代购丰子恺的扇面一帧。丰子恺 《捷报》
1965年秋天,广洽法师终于去上海和丰子恺居士会晤。1948年底,他俩在厦门见过,“相别十六七年矣,能在沪再晤,幸何如之!”丰子恺还陪同洽师去杭州虎跑祭拜弘一法师塔墓;又去西湖蒋庄拜访马一浮老居士,三人合影纪念。这张照片至今还挂在薝蔔院里。之前,通过丰子恺的介绍,法师也和马一浮结交。这次三人得以相聚,因缘圆满。广洽法师回国的时机真是好,若迟一年回来,大概情况就不同了。丰子恺画《弘一法师像》
这次洽师返国,还将印光大师的雕像带去。这尊印祖雕像,说来话长,1939年,新加坡来了一位奥地利雕刻家和画家卡尔·杜迪希。杜迪希在新加坡逗留的时间只有一年多,结交了郁达夫、广洽法师、胡文虎胡文豹兄弟,也完成了不少艺术品。郁达夫有两篇文章《介绍雕刻家杜迪希(Karl Duldig)》和《印光法师塑像小记》写到这位雕塑家。从郁达夫后一篇文章可知,广洽法师请杜迪希塑了一尊印光法师雕像,雕像完成后,先送至郁达夫处,郁达夫又送到了广洽法师那里。看了郁的文章,我一直惦记着这尊雕像的下落,读了丰信,才知洽师在1965年就将此宝物携带回故国,信中丰子恺建议“印光大师雕像供养在苏州灵岩山最妥”。最后印祖雕像是否安置在灵岩山,“文革”中是否保留下来,均不得知,不过,至少有了一个线索可寻。丰子恺《豁然开朗》
丰子恺是我最敬佩的散文家之一,他的随笔有一种朴素的情韵与格调,这与他“内心有佛”不无关系。他翻译的《源氏物语》也是我喜爱的一本书,先生的译笔自成一家,为后人树立了典范。他风格独特的“丰家样”漫画,既在美学上、艺术上,也在道德上教育了我们。《子恺书信》(中) 海豚出版社 2013年
从他给广洽法师的200通书信,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知识分子的方方面面,丰子恺的一生,勤勤恳恳,端端正正,念佛护生,功德无量。他多才多艺,可敬可佩,但也可叹可悯,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