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石头缝中的小树,数十年如一日努力攀援,顽强生长,终于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唐仲喜移民古巴40年,由善飞咕省中华会馆的清洁工到该省洪门民治党主席。在古巴那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下,她竟然在个体经营中成功地闯出一番功业,令人惊诧。她靠的是运气吗?不,是靠勤劳的双手,以及勇敢和智慧。
携子移民
唐仲喜没有赶上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古巴的经济繁荣期,她移民古巴,是1975年。当时古巴比中国还穷,连古巴人本身都拼命往外跑,有谁肯像她那样移民古巴!
她也是逼于无奈。
18岁那年,她嫁了一个53岁的古巴华侨,而且生下了一个儿子,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她的出嫁,不情不愿,完全被动。
1972年10月上旬,有三个古巴华侨男人来到唐仲喜的家乡——广东省恩平县(后来改市)圣堂镇塘垅村。一个是古巴中华总会馆主席、新会人苏子伦,一个是会馆秘书、斗门人周卓明,还有一个本地华侨胡乙富,古巴生省(维亚克拉拉省)善飞咕市(后来从生省分出来,升级为善飞咕省,即西恩富戈斯省)中华会馆主席。一行三人,刚刚从北京参加完国庆观礼,衣锦还乡,引人注目。胡乙富更是精神抖擞,因为他返乡的目的,是要娶老婆。
恩平是个大侨乡,历史上去古巴谋生的人很多,华侨回乡娶老婆是很平常的事情,老夫少妻现象也常见。问题是,这个“少妻”不知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落在唐仲喜头上。
唐仲喜出身农家,幼年丧父,初中毕业后就被招工到县二轻机械厂当工人。此刻,她正专注地开着车床,心无旁骛。她绝对想不到这个姓胡的小老头怎么会找到她。只打过一个照面,母亲已经同意,党支部书记的叔叔竟然帮她办好了结婚手续。仅仅一个星期,唐仲喜就做了新娘。
她当然死活不肯就范。丈夫睡在床上,她趴在桌子上打盹。这样的“持久战”打了一个月,新郎胡乙富终于忍不住了。他向丈人丈母娘告状说,你女儿不肯跟我,就离了吧,说不定她还告我强奸。丈母娘一听急了,快去求女儿。唐仲喜是想过逃走的,偷渡去香港,或者出走去邻县开平……但那时候交通不便,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姑娘,哪有那么大本领。“离婚?以后谁敢娶你啊!”妈妈哭着哄她、求她,她只好缴械投降了。
1975年,唐仲喜带着未满两岁的儿子海平移民古巴。他们由广州到北京,登上苏联的飞机,经停莫斯科,第三天到达哈瓦那。也许是因为有侨领老公的关系,在莫斯科转机时,中国大使馆送来了牛奶水果,母子俩享受了的特殊关照。到哈瓦那,也有中华总会馆朋友苏子伦、周卓明接待。丈夫姗姗来迟。当他从古巴中部的善飞咕赶到京城时,已经是妻儿到达的第二天晚上11点多了。唐仲喜没有责怪老公,善飞咕虽然只距京城250公里,但他坐了18个多小时的火车。你想想,坐着平均每小时只能走13公里的老爷火车,是个什么滋味。
由清洁工到时装师
初来暴到,一无所有。
丈夫胡乙富18岁由叔父带去善飞咕,叔父让他在生果铺照看档口。勉强熬了两年,他感到索然无味,就出去找女友,逛街、跳舞。叔父生气,他干脆出走,住进中华会馆。卡斯特罗革命风起云涌,已经入籍的胡乙富秘密加入古巴共产党,成为地下党员;同时加入华侨组织的新民主大同盟。1959年革命胜利后,他当上了善飞咕中华会馆主席、新民主大同盟(后改名社会主义同盟)主席。他还是持有密探局证书和镶金手枪的密探。虽然身份是如此特殊,地位是这般显赫,胡乙富却告诉老婆,他没有工资,收入全靠“抽水”——老侨到中华会馆来打牌,他每张牌桌收两元。如果哪天翻风落雨,老侨们不来打牌,他就只好望天打卦,喝西北风。
像许多华侨一样,胡乙富也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就寄居在中华会馆,依靠政府凭证配给的一点粮油和生活用品,过着赤贫的日子。
不久又有女儿降生,唐仲喜陷入了彻底的困境。
穷则思变,她要工作!适遇中华会馆的清洁工辞职,她接上了班。每月工资80元(古巴土比索)。工钱很低,但可以接受。那些到会馆来打牌的老侨,多半是在古巴“国有化”运动中被没收了店铺的老板,他们的最初“退休金”只有40元,熬到今时,也只不过60元。相比之下,她很珍惜这份工。
唐仲喜上班,面对的是中华会馆一片脏乱。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厕所打扫干净,但到第二天老侨来打牌,又会弄脏,亟需耐性。会馆里老鼠成群,白天也肆无忌惮出来活动。你坐着打牌,它还会咬你的脚。有个房间,堆满了纸皮杂物,成了最大的老鼠窝。唐仲喜决心来一场灭鼠战。没有老鼠笼,她想起小时候晒谷场上诱捕麻雀的办法,在房门口的鼠路上,张开一个麻包袋,往袋里扔进去面包。她在三四米外的隐蔽处拉着一根绳子,等到十只八只老鼠进了袋,她把绳子一拉,袋袋平安。她把麻袋恨恨地往地板上摔拍,如此屡试不爽,灭鼠战役大获全胜。
唐仲喜的清洁工作受到老侨们的赞扬。但微薄的收入毕竟难以维持家计。唐仲喜想到了车衣服(缝纫)。古巴人收入低,但穿着打扮却相当讲究,街上行人尤其是女人一个个都穿得光光鲜鲜。善飞咕是古巴中部南岸一个游客众多的国际旅游城市,有“南部珍珠”之称,缝缝补补的功夫固然有得做,就是时装生意也大有机会。于是,唐仲喜弄来了一台旧衣车(缝纫机),在中华会馆一角摆开一个档口。
在古巴那个“消灭私营经济”的年代,她这个个体小档口可能是不合法的。但是,她要吃饭,孩子要吃饭,谁来养活他们?她必须挣扎,必须寻找生计。广东华侨“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逼出来的。
也许是开过几年车床的原因,唐仲喜的裁剪车缝技术的确不错,开张不久就顾客盈门。改补一件旧衣服收费三五元,缝一件新衣服十多元,这样的收入比清洁工多了好几倍。她又肯动脑筋,哈瓦那某华侨社团有一批旧草席准备当垃圾处理,他闻讯赶去运回来拆洗干净,编织成草帽出售,在海边旅游区大受市民和游客的欢迎。中华总会馆的沙发破了,她把真皮拆下来,换上新布,先让沙发翻了新。然后,她把还可用的真皮剪下来,擦洗打蜡,又跑到哈瓦那去买来金属环、拉链、铭牌等配件,缝制成一个个时尚手袋、钱包,成了市场上的抢手货。
几年间,唐仲喜的缝纫档口逐渐发展成了时装生意。由于设计新颖时尚,车工精巧,她的时装名声远播。1990年,应邀参加了哈瓦那华区举办的时装展览会,她的艰苦创业登上了第一个高峰。
从翻译导游到餐厅老板
1992年苏联解体,作为古巴第二大港口、西印度群岛著名良港的善飞咕,香港来的货船取代苏联货船,往来更加频密。与唐仲喜同声同气的香港船员靠岸就要休息,就要玩乐,西班牙文翻译的需求也就多了起来。两年前,唐仲喜已经和长期驻扎于此的梁先生交上了朋友,他以前是一个商船船长,后来升任香港某远洋运输公司的经理。在梁经理和船员的鼓励下,她走出中华会馆,当起了翻译。
当翻译?唐仲喜什么时候学会了西班牙文?只有初中中文文化的她,来古巴后没有机会上学读书,她的西班牙语完全是靠自学得来的。一个15年的新移民,就这样当起了翻译来。这,又是一个奇迹!
而在10年前,1980年,他已经为母亲办理了移民。有母亲帮忙料理家务,她从家务中解脱出来,成了善飞咕旅游区中西文兼通的最受欢迎的翻译。
善飞咕被称为古巴“南部珍珠”,是一个充满法国风情的海港城市和潜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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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金的原始积累是最艰难的。她省吃俭用,一个比索一个比索地积钱。她的钱不敢存银行,也不敢让丈夫看见,因为他好赌。她把钱藏得密密实实。
几年之后,她竟然有机会廉价买到了某驻外机构淘汰的一辆轿车。虽然是二手车,但比起街上行走的50年代美国老爷车,它的性能还是优越得多。这台车让她如虎添翼,从此,她的工作又多了一项:导游。
古巴2013年才允许私人买汽车,同时恢复房地产交易,而唐仲喜早就买了车。在1985 年又捷足先登买下了一栋建筑面积600平方的临街大宅,房子后面还有200 多平方米的空地,可以种菜、种果树、养鸡……
唐仲喜的大房子和二手车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和敢作敢为的人,唐仲喜就属于这类人。
有了房子,有了汽车——后来增加到两辆,唐仲喜一跃成为善飞咕首屈一指的中国餐厅老板。她的餐厅名为“卡拉OK餐厅”,服务对象主要是香港海员和欧美游客,也有中国访客和先富起来的当地人。实际上,她的生意还包括旅业。收费标准是每人每天60红比,包括住宿费、早餐和晚餐,不包午餐。这个标准与首都哈瓦那的私人旅馆相当,或略高,但住得更好、吃得更好——龙虾、海蟹、鱼等海鲜和鸡、鹅、鸭……非常丰盛的中西餐。唐老板还学会了烧烤,下厨给客人做酥脆香滑的烤乳猪。而如果客人想在省内游览用车,甚至要她亲自驾车、导游、翻译,也不另外收费。这样方便周到的服务,哪能不大受欢迎呢,生意红火自然不在话下。
唐仲喜成了善飞咕3000多位华人华裔中艰苦创业的成功人士。
像许多海外华侨一样,创业之路并不平坦,唐仲喜也是历尽艰险才走到今天的。古巴社会治安虽然总体不错,但小偷和盗贼依然存在。唐仲喜的发家岂能不让人眼红?有一次上街,钱包被偷了。还有一次,趁她回中国之机,三个古巴男人入屋打劫,搬走了能够搬走的东西,包括几乎所有的衣物和家具。唐仲喜母亲反抗,还遭到强水灌喉的严重伤害。而两次都是她亲自破案:一次请了两位姐妹帮忙,迫使扒手当面交回钱包;一次将三个男贼送进监狱。唐仲喜的机智和勇敢,连古巴警察也不得不叹服。
2012年,唐仲喜被选为古巴洪门民治党善飞咕省支部主席。她是从上个世纪70年代移民中成长起来古巴新侨领。在卡斯特罗时代(1959-2006)的40多年间,中国人移民古巴人数极少,华侨社团出现了严重的断层。唐仲喜从这个断层中拔萃而出,成为承前启后的一代新侨领,令人欣喜,更令人寄予厚望。
唐仲喜和儿子向广东省致公党赠旗 2015
2014年,上任不久的唐仲喜为了弘扬中华文化,在善飞咕策划了一场盛大的旗袍表演。她亲自从中国采购了几十套漂亮的旗袍,组织当地华裔姑娘训练。她们的精彩表演被古巴电视台录像后在全国播放,引起轰动。
唐仲喜主席目前正在做几件事。一、加强善飞咕洪门与国内致公党、与家乡的联系,为古巴华裔回国寻宗问祖牵线搭桥。二、组织有关资源,在善飞咕举办中文班;三、请求古巴洪门总部支持50%的经费,购买一块地皮,建立善飞咕华人墓园。
当年在石头缝中挣扎生长的小树,现在已经根植在古巴的沃土,成为参天大树。唐仲喜主席每次回中国访问,都受到广东、广州致公党的欢迎。她为古巴华裔寻宗问祖的工作也有了成果,已经为善飞咕的段伟民找到了他在广州的同父异母哥哥,并让他们见了面。按唐主席做事的风格,以及充沛的精力,相信她今后一定会有更大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