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天空旗下的付费直播品牌“草莓星云”与此次痛仰现场一并诞生。有一个秘密,直到最后一刻才揭晓——武汉。在此之前,演出地点对外保密,只有最核心的团队成员才知道。迟未公布是因为担心舆论指向乐队消费武汉,哗众取宠。
但为何坚定选择回到武汉?因其地处九省通衢,素有“摇滚小王国”之称,是国内所有乐队巡演的必经之站,对惯跑江湖的音乐人来说意义非常。原计划中的屋顶舞台在居民楼包围中,后因故放弃,似意大利人在屋顶、阳台鼓歌而励的精神最后传至长江边的空阔处。
负责“草莓星云”的张翀硕认为,“现在的生态很像15年前,版权没有保护,商演还没起来,音乐人没有靠谱的地方去演出”。摩登天空是当年创造原创音乐商演生态的先驱之一。怀揣理想的各方齐心,才创造今天音乐节和Live House共同孕育出的800-1000万用户池,让全国上万组乐队/音乐人有地方演出。疫情前,音乐人95%以上的收入来自演出。“艺人卖艺”这门古老生意的纯洁命脉因此而延续,但现在,“老狗”必须要学“新把戏”了。
优酷、爱奇艺等直播平台的数据很快出来了,38.63万+的人气值。张翀硕还不清楚“人气”的具体含义,只知道并不等同于观演人次,“等工作日再去问平台”。摩登旗下服务内部用户的APP“正在现场”也是直播平台之一,数据清晰,卖了“八千多、九千张门票”。总之成绩还不错。
立项期间,团队听了很多质疑的声音。“付费直播会不会演变成头部俱乐部?”“痛仰一年能这么演几次?一两次人家就腻了吧。”但整个管理层一致决定要全力做付费直播,四五十人的团队,A、B组轮动。因为眼见过去的四个月里,免费音乐直播越来越多且越做越大型,却一直没有出现付费直播。“《相信未来》(有王菲等重量级艺人参加的慈善直播音乐会)是好的,但从业态上来讲发出了不太好的信号。当一位艺人在很多平台发声,就变得不稀缺了。”
更麻烦的是,对音乐行业来说,“如果失去花钱看演出的业态,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大家都有饭吃的生态就没了”。
另一个原因,在艺人、音乐经纪公司与流量平台的动态博弈中,如果前者萎缩成素材供应商,那么必然趋于被动。摩登不甘于此,既需要后者的平台和商业价值,也很想保持独立,甚至想做成中国音乐界的Netflix,有内容也是平台本身。“草莓星云”几乎可以看作行业变革的第一步,虽是被动,也缺乏十五年前音乐节和Live House崛起时的理想主义色彩,但仍然可贵。
若业界大佬摩登天空真能创造“云上音乐节”和“云上Live House”,让大小音乐人都有饭吃,2020年的苦也算没有白吃。
和摩登天空的两位负责项目的副总裁胡嵬、张翀硕聊了聊“草莓星云”的诞生,音乐付费直播的挑战和愿景,内容以下。
“做点全新的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事”
摩登天空是疫情来临时音乐现场直播的最快反应者。触发点是《囧妈》改为线上上映。年三十晚,胡嵬在工作群转了这条新闻,大伙摩拳擦掌,“要不我们也搞一个免费演出”。兵贵神速,几乎没有酝酿和策划,第一期“宅草莓”免费直播音乐节于2月4日上线,持续五天,每天6小时。“只要剪出来不难看就上了”,以摩登系艺人为素材,全员免费演出。
第一季“宅草莓”反响不错,摩登团队意识到这段时间将是成本最低的音乐直播尝试期。一旦演出市场开放,一切恢复常态,人们积蓄已久需要宣泄的情感也就自然流走了。
接下来的四个月,团队天天琢磨付费直播。“从第二季开始,宅草莓是有些收入,但从2B端到2C端依然不太顺畅。”但幸好,收入可以分给参演艺人,略解无工可开之苦。演出分成以从前的合同为依据,“具体费用当然和商演费不同,彭磊在家跳舞就能拿到商演价?不会的,但总归是合理分配。”
开放的探索期,摩登天空推出“宅草莓”和“小草莓”系列;带艺人上直播卖过货;再加上“草莓星云”付费直播,三种不同的探索,看似渠道创新,实则仍对标传统经营中的模式。
例如“宅草莓”相当于一组艺人3-5首歌的音乐类活动;“带货”是由艺人参加品牌活动,客串植入商品;“草莓星云”则是纯粹的Live House演出模式,完整策划编排,意在培养云上付费观演的习惯,让艺人卖艺为生的模式继续下去,免于原创音乐被商业运作吞噬。
三种模式互相区别,彼此独立。前期的“草莓星云”只以平台为分发通道,暂不引入商业。最早是用票房养音乐节,现在只不过换成用票房支撑云上草莓。“希望是,用稍微不同的形式,恢复草莓的生态,做点全新的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事。”
首演当晚,胡嵬很晚才睡。他发现凌晨一点到三点期间仍有不少演出的相关转发和讨论。“热搜我们是有常规操作,但没有去买热搜,没想到看到痛仰在热搜榜上冲到24位,很高兴。这是网络自然的运动结果。”
成员散居山东、杭州、深圳等地的痛仰乐队理应不是“草莓星云”首场付费直播的首选。除了集结、排练不便外,高虎(痛仰乐队主唱)此前“据说在闭关,有点沮丧,所以宅草莓也没有邀请他们”。疫情爆发至今,痛仰没有任何线上的露出,但乐队给武汉捐了100万。“高虎是这样一个人,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用行动表达心意,告诉大家可以这么做。”
这场演出是100万捐款的后续之音,也是“告诉大家不要怕,表示支援”之举。对“消费武汉”的担忧最终被痛仰的赤诚之心胜过。“痛仰的血液里就有这个东西,在音乐上、人性上都有。它就是这样一支乐队,像村里第一个致富的老哥,做的事对行业、对后辈有意义,虽然可能不怎么招精英分子的喜欢。”
“草莓星云”走的是边干边摸索的模式。本周五的直播乐队是“后海大鲨鱼”,模式将与痛仰非常不同。“痛仰是完整一个专场的样子,后鲨不一样,将采用互联网‘巡演’的概念,侧重和线上观众的交流,以及与Live House的连接。乐队会对着36个Live House的实时镜头演出及互动。”第三场又将是另一个模样,互相之间力求差异,以此摸索成本和效果,好建立成本和收入模式。
前三场之后,“草莓星云”的目标是设置一个成本可控的室内直播演出空间,让这件事能够流水线地持续下去。
首场票价定为18元,是团队和“好多好多人”商量后的决定。胡嵬和老狼、李志、彭磊、高虎都就此长谈过,李志还拿出自己巡演期间的厚厚数据分享,才最后得到这个数字。张翀硕问了不少粉丝,得到的回馈是“18元等于是白送”。但头部的痛仰只卖18块,更小众的艺人还能赚钱吗?
“定价是供需关系的呈现。目前我们没有过去数据可对标,只能通过艺人在不同平台和草莓的数据来参考。我们的音乐人主要还是面向垂直群体,也就是800-1000万的用户池,像新裤子、痛仰这样能破圈的毕竟少。如果是垂类用户,18块和48块的差异不会很大,未来的定价还是会和成本、线下开放程度等因素有关,看供需。”
立项的咨询期间,质疑的声音主要有两种。一,“草莓星云”会不会变成“头部俱乐部”,只有粉丝基础够大的乐队才有机会上场并盈利?二,像这样的演出,痛仰一年能做几次?假设摩登旗下有二三十支能担此任的乐队,加上非“摩登系”的一二十组,足够运转吗?若一周一期,一年五十期,是否难以为继?
但如果不做,还能做什么呢?疫情期间大部分业务停摆,虽然摩登的现金流“还行,能发得出工资”,但也要勒紧裤腰带,断流之剑时刻悬在头上。
确有一个来钱快的简单选择——以内容供应方的角色把节目打包卖给平台(头部艺人捆绑小众艺人),由平台负责招商,免费播给C端看。弊端是,养成付费的习惯难,免费则易如反掌。一旦惯于免费,像河水决堤一泻千里,“到时候连核心用户也不想付费看演出了,这是我们最担心的”。
若音乐行业失去付费观演的生态,“只剩头部公司和平台在玩儿,头部艺人有饭吃,大家都有饭吃的局面就完了”。
趁现在,艺人/音乐经纪公司和平台之间仍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赶紧像建立音乐节/Live House生态一样在“云”上重建,才可能免于越来越被动的局面。
与强大的平台相比,原创音乐只是一个浅小的池子,生态脆弱。“目前阶段,最好是和平台保持优雅的距离。”
设想,平台凭借会员制和流量支撑把音乐直播都免费,里面贴满广告,音乐人方面看似至少得到流量,但“很多只是没有回报率的垃圾流量”。“到后来,内容制造权也恐怕只好让给别人,从拥有资源优势的一方变成低级的素材提供者,就像雁过拔毛,越剥越薄。”
“草莓星云”需付费观演,如果平台也做同样规格的现场音乐会,还是免费的,怎么办?
抖音旗下的娱乐直播厂牌DOULive做过“限时音乐店铺”的Live House直播,胡嵬看了,“好像不是太对路”。也有好的,腾讯的TME Live系列第二场,4月17日晚的刘若英《陪你》线上音乐会,口碑极好。人在剧场流动,情怀、陪伴、剧场仪式感和Live House现场感俱佳。
同台竞技时,摩登天空的优势是“专业的音乐团队,懂音乐,有资源,有积累”。如果流量平台也去挖好团队,吸引优质艺人资源呢?“他们有严格的KPI年度考核,一个项目一旦发现赚不了钱,就会迅速砍掉。TME Live刘若英之后预计还有四期,目前还没有第三期的消息,不知道后面还能否保持水准。我们的思路不是这样,愿意用时间去养,知道一个品牌的创立需要付出什么。”
船小好调头,“我们不会被KPI捏住鼻子,这样就会有生存空间。”经历过几轮融资的摩登天空,庆幸自己仍保持独立自主性,“没有变成资本的奴隶”。
摩登天空其实也像高虎,是村里的老哥,自认有责任在。这场痛仰直播还有个分支计划叫“星云引力场”,联动全国23座城市、共29家live house进行直播的线下活动。据统计,共有4413名乐迷参与线下观演。
上海ModernSky Lab因这场投屏直播迎来疫情后首次对外开放,免费预约制,来了两百来个观众(限流)。大家终于聚在一起,小火车开起来,“憋坏了的孩子们乐疯了”。上游闯出路,才能设法给下游放水,哪怕不能演出,让人进来卖点酒水,杯水车薪也好。
本周五晚的后海大鲨鱼付费直播,你愿意掏钱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