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村遗址远眺
一百年前,即1921年秋,瑞典人安特生(Johan Gunnar Andersson,1874-1960)作为当时北洋政府的矿政顾问和中国学者一起对仰韶遗址进行了首次发掘,发现大量彩陶等史前遗存并命名了仰韶文化,被认为是以田野发掘为标志的现代中国考古学之始。瑞典人安特生(1874-1960)
1951年夏,新中国成立不久,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由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先生领队,即第二次对仰韶遗址进行发掘,除了仰韶时期的彩陶等遗物之外,还辨识出龙山时期的磨光黑陶、方格纹灰陶等,基本上弄清了仰韶遗址的文化性质和面貌。1935年夏鼎先生于安阳
1980年秋到1981年春,河南省考古研究所与渑池县文化馆联合对仰韶遗址进行第三次发掘,进一步明确了仰韶遗址的内涵,证实遗址包含着仰韶和龙山两个考古学文化,并明确了其地层叠压关系。仰韶文化 人面鱼纹彩陶盆 国家博物馆藏
仰韶文化 船形彩陶壶 国家博物馆藏
安特生之前的西方学者基于人类文化的一元论,大都推测中国文明乃西来产物,而安特生的西来说则是他基于考古发现和研究所倡,因此影响相当大,直到解放后前苏联老大哥的一些权威学者仍然坚持中国文化西来说观点,这里边未必有恶意,但是如何正确认识仰韶文化和中华民族、华夏文明之来源,则成为中国学术界尤其是考古界长期纠缠的大问题,一代一代学者不仅重新发掘仰韶村,也不断推进对仰韶文化以及其他史前文化的形成、发展、演变以及源流谱系的研究。这其中,仰韶文化一直是个关键性枢纽,不仅因为它发现早,工作开展得多,有前边这些学术渊源,更因为仰韶文化在早期文化源流谱系中的确占据着独特的位置。仰韶文化 鹰形陶鼎 国家博物馆藏
安特生开了田野考古的头,中国的先进学者就纷纷跟进。因为在20世纪之初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古史观遇上了科学思潮下的疑古派的强烈冲击,尤其是上古中国史被很多人认为可能是层累的人为编造。一些受到西潮影响的学者纷纷走向田野,以锄头代笔,寻找新资料,试图以考古发现重建早期中国历史。傅斯年先生在最早的国字号考古机构中央研究院成立史语所时就明确提出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这个和古史框架能否成立、民族认知和文化自信如何建立直接相关。龙山文化 薄胎黑陶高柄杯 国家博物馆藏
良渚文化 玉璧 国家博物馆藏
可以说,中国考古学的历代大师们都在仰韶文化及其相关问题上倾注过很多目光和精力。裴李岗文化 加工粟的石磨盘、石磨棒 国家博物馆藏
因此,仰韶文化是早期中国较早发展起来的农业化程度较高的一支考古学文化。农业率先发展使其人口增长较快,然后大量向外拓殖移民,占据了广大地盘,并奠定了早期华夏的人口和语言基础,彩陶文化被其扩张的人群携带到广阔地域并形成强大的文化辐射与心理认同影响。仰韶文化在其中期的庙底沟阶段已经成为当时东亚文化圈中最强势的文化,其核心区包括整个黄河中游地区,向北越过河套,东南进入苏北,向西远抵青海,西南则深入川西北以及青藏高原的外围,差不多遍及大半个今天的中国,在黄河下游的大汶口文化、长江中游地区的大溪文化和西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中,也都能看到其文化因素的影响。因此,有理由说以仰韶文化为代表的这个农业区域性文化传统就是华夏民族和文明的直根系。红山文化 孕妇陶塑像 国家博物馆藏 祭器礼器
因此可以说,在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孕育过程中,仰韶文化扮演了奠基者的角色,人口、语言和农耕经济的一些基础性文化内涵都在此时定调,到二里头文化又实现了不同族群和跨文化要素的整合与突破,形成超越血缘部落的国家及其文化共同体,奠定了真正的华夏文明框架结构,仰韶故地中原地区也由此而成为华夏民族和文明的摇篮。此后,周边各区域的文化包括长江流域的稻作文明和北方草原地带的游牧文明,在与中原华夏的相互作用中不断加盟,共同缔造了今天的中华民族和中华文明。双槐树遗址出土的五千年前的牙雕蚕,证明中国先民在5000多年前已经开始育蚕制丝
当然,客观认识我们这个民族共同体,爱护自己的民族共同体,汲取历史的经验和智慧,搞好自己的事情,建设好自己的家园,同时也要认识到中国也只是世界的一元,世界也正在朝多元一体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和新的文明形态演变,要有可持续发展的理念。融成仰韶的两大农业基底,可能就是现代人走出非洲之后沿海和沿着草原抵达欧亚大陆东方两路人群不断演化的主要成果。而二里头的崛起,不仅充分吸收融合和创新了东亚大陆已有诸文明要素,源自西亚的小麦、牛、羊以及冶金技术及其产品,也起到举足轻重的促进作用。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也相当多,除了传统所说的四大发明之外,小米、稻米外传,以及丝绸、陶瓷、茶叶等等,都长期影响到印度、两河乃至阿拉伯和西方文明的发展。更值得挖掘的是技术、观念等方面的交流,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今天全球一体化,各国之间的竞争,各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在新的可持续发展新文明的建设中,如何取长补短,的确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