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画廊圈里的中国人&当代艺术物语

　　今年3月份的时候，长期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的瀚和文化董事长孙倩女士介绍了解到由旧房改造而来的东京“Arts千代田 3331”艺术区。六本木新城(六本木ヒルズ)，又称六本木之丘，位于日本东京闹区，也是日本目前规模最大的都市再开发计划之一。因为六本木新城拥有了丰富的艺术文化与休憩设施，使六本木新城成为了东京的文化重心地区之一。代理多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清艺术空间(Kiyoshi Art Space)最初也是落地在六本木。

　　空间创办人关藤清在三年前成立了日中艺术交流协会(JCA)及现在位于东京南青山的清艺术空间(Kiyoshi Art Space)。

左起清艺术团队APRIL、MIO、艺术家宋琨、清艺术负责人关藤清、前AKB48成员兼艺术家光宗薰、艺术家七菜乃 在清艺术空间外

　　缘起

　　履响春城玉笛催，花旗商贾为何来?

　　谁家广告高三丈，古佛无言樱自开。

　　饮露餐风不记年，越南烽火又春天。

　　人间多少不平事，尽扫群魔胜入禅。

　　十丈庄严百炼身，几朝劫火泪成尘。

　　东方今日东风起，谁道樱花无主人。

　　——老舍

　　大概关藤清2013年第一次来到日本大阪，走进寺院，见到大佛时与老舍先生彼时见到镰仓大佛时有同样的感动。他与友人相伴行走了一夜，每座寺院都不落下。以至于现在仍能回想当时用相机、手机不停拍照的情景。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了以寺院为主题的拍摄计划，在3年时间里，走访了日本大大小小近100个城市。2016年终于在日本出版了自己的摄影集《黑白寺社》，这是他对日本文化梳理的开始，即便现在重拾这段经历依然兴奋。

摄影集《黑白寺社》

　　“很早之前，我就开始对木造古建筑艺术和摄影很感兴趣，一直在思考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如何传承。日本是中国的邻国，从唐宋以来的优良传统，无论从生活仪轨，佛教艺术，工笔绘画，书法或禅画，这些视觉艺术背后的美学系统和哲学信仰问题，日本保留了一些相对系统的样本。我直觉，这是我这辈子都喜欢，并希望继续见证的领域。青年时代我喜欢的漫画，那些旧物包括潮流文化其实都和这些有关系。”这样的机缘，也恰好把他一直钟情的日本木造古建筑与摄影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

　　这些年在日本生活体验，关藤清所见这里的街道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变过，可以看到很多不同时代风格的建筑。

　　由于工作关系他常常往返北京与东京之间，也体验着城市间的差异。“在北京的时候基本都是开车，在日本很多时候我都习惯走路。现在国内已经很少再有书店了，大家想看实体书的欲望也没那么强烈了，但是在日本大街小巷还是有很多书店，每次走进书店拿起书来看的时候感觉还是要比在网络看屏幕有意义的多。”这让他感到，日本社会在九十年代已经稳定成型，泡沫经济后发展平缓，虽然受中国经济影响在慢慢改变，虽然在网络的应用方面不如国内的方便，但在某些文化传承方面坚持传统是更据前瞻性的。

　　在日本的日常生活里，茶与酒文化渗透其中，传统的仪式感也在生活的诸多细节里多有感受，关藤清觉得让人有某种归属感。他常常以此对比中国的历史，沉浸其中，体味内里的底蕴和传承。

画廊创办初期的六本木空间 韩国艺术家金政基现场作画

　　打造清艺术空间

　　在国内就开始收藏艺术品，到日本后也偶尔收藏一些日本艺术家的作品。《黑白寺社》摄影集出版后，他决定在日本开始自己的事业。在西餐厅、书店、艺术空间三者的选择之后，决定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艺术空间。

　　2016年下半年，开始着手准备，第一次看中的空间场地在银座。“但经过了很多手续和申请后，也没有租到，因为外国人在日本开的新公司，很难租到地点很好的房子。在日本就是这样必须要经过很多年一步步的努力，才能做出一些成绩和得到认同。艺术家也是一样，很难跳跃性的发展，特别是对于外国人会更难。”之后经历了几次波折，他幸运的租到了画廊创办初期在六本木的空间。

　　关藤清每天6点起床后，先看新闻，然后安排当天的工作时间、计划。“这点很重要。大家都很守时，如果迟到，无论因为什么都是不礼貌的。”在日本的生活让他明显感到时间概念很重要。

　　由于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画廊，现在位于南青山的清艺术空间增设了咖啡空间，没事的时候可以喝咖啡，看书，偶尔自己也上手制作咖啡，关藤清觉得这种生活充实又有趣。

　　“我们团队与艺术家探讨展览方案，想出许多有趣的点子。”策展和布展是关藤清最喜欢做的事情。每次展览都会有很多小细节，画廊团队会自食其力，甚至展台展架都是自己动手制作。虽然回想起来多是辛苦，但每次布展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感觉生活充满了动力。

　　在清艺术空间创办之前，艺术总监MIO(李艺女士)当时在女子美术大学美术馆担任学艺员，通过朋友认识后，辞掉了美术馆的工作与关藤清一起创办清艺术空间。

　　事务经理APRIL(郑红敏女士)毕业于日本名校一桥大学，之前是关藤清的日语老师，待人温和认真仔细。之后加入画廊的团队，在工作上大家一丝不苟，私下“我们又亲如家人”。为了在日本努力做出些成绩，大家走到了一起。

关藤清（右）与艺术家空山基（中）在清艺术空间

 

日本艺术家空山基（Hajime Sorayama）用巨型机械姬“Sexy Robot”与镭射灯光为其设计了一个巨大的未来幻象。

图片来源网络

　　“我在创办清艺术空间之前，会猜测日本艺术巨匠都高高在上很难接触的感觉，但是见面后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大家完全没有架子，都很平易近人。运营清艺术空间的这些年结识了很多朋友，艺术家、商人、艺人、政客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

关藤清（左）与艺术家深堀隆介（中）及艺术家莲羊（右）在清艺术空间

 

关藤清（右）与艺术家七户优（中）在清艺术空间

 

关藤清（左）与艺术家金政基

　　中国当代艺术的东京物语

　　关藤清从自己的经验判断，未来在日本的中国艺术家会越来越多。最初是在日本大学学习艺术的中国艺术家，后来留在日本，进行职业创作。

　　“艺术家莲羊是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后来日本多摩美术大学学习岩彩的，现在已经是中国岩彩绘画的代表人物，也是我一直的合作伙伴。”关藤清介绍道。

　　“岩彩的制作和绘画工艺在唐代随着佛教文化一起东渡到了日本，贯穿唐绘、狩野派、琳派以及日本现代绘画体系。平山郁夫、东山魁夷、加山又造等日本艺术家的推动下，将岩彩画的纸张、颜料、技法、理论、市场等逐一升级，所以日本当代岩彩画虽源于中国却又不同于中国，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到我这批留学生和研究者，前后花了四十年，陆陆续续将这套升级后的艺术系统搬运回国。”艺术家莲羊在介绍岩彩绘画的历史及中日文化交流时谈到。

莲羊作品 龙之东潇 岩彩、屏风 173×380cm 2018

　　从关藤清的介绍中了解到，艺术家顾洛水是日本美术院研究员，现任京都造型艺术大学日本画专业讲师，在日本画领域已经是新生代主力之一。

　　艺术家顾洛水在介绍日本画研究、创作现状时谈及：“我最初作为留学生来到的日本。博士课程毕业后作为讲师留在了学校的水墨研究室进行教学，后来担任日本画研究室讲师，今年开始对研究生进行指导教学。在校期间我对明治末期到昭和战前前期的人物画画家上村松园进行系统性研究与分析。在中国工笔领域我希望在传承的基础上有进一步推进。”

顾洛水作品 心之海 墨、麻紙、鹿膠、顔彩、岩絵具、銀箔 162×130cm 2020

　　“当代艺术家画家宋琨，她在国内已经是70后艺术家中的佼佼者，去年我们邀请她作为清艺术交流协会的艺术顾问之一。”关藤清介绍艺术家宋琨也为清艺术空间推荐了优秀的青年艺术家。

　　80后优秀的工笔画家狄青，也是北京玉兰堂代理的重要艺术家，她的创作在日本也很有代表性。

　　这几年清艺术空间和中、日、韩的艺术家，及不同领域的创造性人才同时也有合作，比如韩国插画大师金政基，在他的个展现场还同时进行了现场绘画表演，有很多年轻的拥趸。

　　画廊也和一些艺人合作，比如AKB48的艺人和艺术家的展览合作。日本艺术家空山基也经常到清艺术空间看展览，了解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在做什么。

　　“未来我们希望可以继续延续探索中国东方美学的当代性可能，我相信在日本的新一代华人艺术家朋友圈会慢慢扩大。”“清艺术空间”逐渐形成了在日本华人艺术家的一个聚点。大家经常会聚过来来喝喝咖啡，聊聊天，很多日本艺术家也会参与进来，日本艺术家也对中国的艺术界很感兴趣，很想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趋向和市场情况。

　　“我很高兴清艺术空间成为大家彼此沟通、了解的空间。”关藤清希望通过画廊提供的交流空间，增进中日年轻艺术家之间的彼此了解。

　　亚洲当代艺术的新阵容

　　目前清艺术空间代理的日本艺术家有深堀隆介、feebee、丁子红子、宫冈贵泉、奥村彰一、上路市刚、七菜乃等，还有韩国艺术家金政基。主要合作的中国艺术家里有莲羊、顾洛水、陈卓、NIMUE、 RASIKI。知名当代艺术家宋琨和当代工笔画家祝铮鸣未来也会和我们有群展或项目合作。艺术形式上我们代理的艺术家涵盖了油画，工笔，岩彩画，写真摄影，现代陶艺，雕塑，插画，新媒体等。清艺术空间与新一代日本艺术家一部分是全权代理关系。根据艺术家的现状，也会采用灵活的项目合作方式。目前，清艺术空间是树脂画创始人深堀隆介是亚洲区的全权代理，顾洛水大多数个展项目的合作者。

深堀隆介 Den Q chan2 145×100×H40mm 混凝土、超透明耐黄变环氧树脂、丙烯颜料 2014

　　“在三年前，我成立了日中艺术交流协会(JCA)及现在的画廊，我们的团队很规律、持续的一起做计划，策划艺术展览及推广。在东京逐渐形成了东方美学与亚洲当代艺术的新一代艺术家阵容。”在不段深入了解日本本土文化艺术的同时，关藤清同时也在逐渐推进中日文化艺术交流。

　　2017年5月，第一次展览是关藤清近几年在国内和日本的个人收藏展。在国内做中国当代艺术现状调查的时候，拜访了艺术家宋琨，之后承办了在蜂巢当代艺术中心“阿修罗净界”宋琨个展的东京巡展。之后逐渐梳理出清艺术空间的研究方向及经营线索，专注于新一代日本画，当代东方古典主义及佛教艺术，写真摄影等领域，陆续举办了顾洛水、金政基、丁子红子、莲羊、奥村彰一、feebee、七菜乃、crow等各国艺术家的展览。

　　2019年，清艺术空间从六本木搬到了潮流文化和艺术风格更多元化的南青山，在展示空间之外还增加了艺术图书和咖啡空间，关藤清说：“类似这样的空间在日本其实很少，我们希望清艺术可以提供更开放的艺术氛围，让藏家，观众和艺术家更方便深入的交流。”

搬迁开幕展展览现场

　　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空间，他希望通过团队共同的努力把中国当代艺术传播到日本本土，给日本当代艺术圈带来更多新鲜感和刺激。因此，清艺术空间策划了“中国青年艺术家群展”以及艺术家宋琨的巡回个展，展览非常成功。日本权威艺术媒体以及东京艺术博览会主办方开始关注清艺术空间。

　　关藤清同时也强烈地意识到需要中日双向交流，更有机的渗透和融入。之后，清艺术空间开始挖掘和代理中日两国的艺术家，更加有线索的，循序渐进的推进之后的展览和活动。

　　通过不断的思考和运营交流，团队渐渐达成一种共识：在全球化语境背景下，中国和日本在传承传统的同时，应该继续专注的提供当代艺术领域具有东方精神的新融合个案及可能性。

艺术杂志《ART COLLECTORS》对搬迁开幕展专访报道

　　在这三年的运营之中，他注意到传统而单一的画廊经营模式，似乎已经无法打动资深客户。清艺术空间在印刷出版，衍生品，包括跨界合作，日常交流活动方面不断尝试融合新的人脉资源，保持活力和真实的创造力。

　　“我们的藏家和客户群体中，很多是真正热爱艺术以及给予艺术创作支持的人们，其中包括演员艺人，日本知名的医生，律师，金融等行业的精英，也有普通公司职员，甚至艺术行业者。”关藤清觉得画廊更大意义是在东京建立了一个艺术文化交流的平台。

空间负责人关藤清与梁朝伟先生

　　让关藤清印象深刻的是日本藏家小林老师。他是日本非常知名的神经内科医师。在清艺术空间购入的第一件作品，是画廊代理的中国青年艺术家刘玉书的作品。之后，清艺术空间策划的每次展览开幕，都会出现他的身影。小林老师每次都会准备很多问题，与大家以及艺术家们一起探讨。艺术家出版的书籍他也会仔细阅读，满满都是笔记与标红。

　　“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与对艺术的喜爱。收藏也不仅仅是将购买一件艺术品，是享受一种真实的体验，是与艺术家一块成长，也是一种input/output。”

艺术总监李艺与张智霖袁咏仪夫妇

　　2020 后疫情时代的新力量

　　2020年，由于全球各地多发的疫情影响，展览日程也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但暂短暂休业后，画廊还是按部就班坚持做展览，并开始和展览相关的线上直播及座谈。近期清艺术中心举办了“镜花水月”丁子红子个展，“idolize”宫冈贵泉个展，以及“七光”七菜乃&光宗薰双人展。

疫情中丁子红子个展“镜花水月”展览现场

 

疫情中宫冈贵泉个展“IDOLIZE”展览现场

　　目前除了接下来的女优艺术家大塚咲个展，日本画画家顾洛水个展之外，画廊还在计划筹备今年年底的中日艺术家群展项目。届时将会邀请中国国内新媒体艺术的新生力量参加此次计划。在网络虚拟科技迅速发展的现今，清艺术也将开展新一代后网络艺术的研究及展览版块，代理合作新媒体艺术家。疫情后JCA日中交流协会平台也将开展主题研究型的小型驻留项目，配合展览、出版文献，交流座谈等系列环节。

大塚咲个展『始まりから』

　　转型中的日本本土画廊业态

　　“现在越来越多的日本本土画廊也在渐渐转型，尝试多元化，资源共享，扶植新人艺术家，成为最近日本艺术圈炙手可热的话题。”关藤清看到，在东京和日本其他地区，画廊与艺术家很多是展览项目合作。在80年代末泡沫经济的冲击和影响下，日本的艺术行业在受冲击之后变得比较保守和谨慎。很多年轻艺术家一边创作一边做兼职。欣慰的是，近年来由于国外画廊的进驻，比如贝浩登，Blue & Poe等及全球当代艺术行业的影响下，也在发生变化。

　　东京的画廊行业和日本其他城市相比很有特点。画廊一般都集中在商业中心地带，虽然小但很精致，五脏俱全。相对传统有历史的画廊主要集中在银座，银座是一条拥有漫长历史的街道，它繁华的商业背景造就了它的生机勃勃，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一些画廊共同造就了日本的现代美术与工艺美术。

　　后起之秀和跨国当代画廊主要集中在六本木，南青山等地区，这些地方是东京外国人最大的聚集地。它给予了前卫艺术新生力量生长依存的土壤和进入西方美术馆系统的契机。

　　国立新美术馆，森美术馆，根津美术馆等大型美术馆周边也是画廊聚集的地方。目前，企业与画廊及艺术家的合作也很重要，例如寺田仓库在北品川为知名当代画廊提供相对低价的空间，同时提供面向海外的物流服务，也协办参与横滨艺术双年展，东京艺术博览会等大型活动。资生堂和艺术家在产品的艺术项目合作上也投入不少，PARCO、LUMINE等大型商场也为新生代艺术家提供展览场地与发表平台。但相对来说根植于东方传统的艺术展览还是更多，没有那么绝对西方化的多元。

　　据关藤清观察，中国艺术家在东京更多还是和东方传统文化相关的接受度高一些，日本还是愿意向中国学习传统，研究这些领域。针对当代艺术日本普遍还是比较保守，他们已经经历了全面开放，了解西方社会的阶段。当代艺术更多会基于本土民族主义的思考，这么多年除了波普，动漫，当代佛教艺术，新媒体等和日本本土结合的当代艺术，其它的尝试他们会比较审慎其文化来源。并且，由于日本岛国特性和消费观念，藏家们普遍会用相对长期的观察过程，但据我的观察，通过我们三年的运营与其他画廊同行的努力，越来越多的藏家开始关注中国艺术家，体会到中国的活力和生命力，我们的愿望也很朴素，就是想在东京发出点中国人的声音，这本身也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很自然的选择。

陈卓作品金色眉毛 100x120cm 布面油画 2018

　　设想和计划

　　关藤清热爱书籍，现在的南青山新空间里便有了他从世界各国旅行时购回的上千本艺术画册的图书空间。

　　多年前，他在国内出过唱片，现在偶尔还做音乐。计划今年在日本出一首自己的单曲和MV，希望在日本办一次小型的live。今年还在讲談社出版了第二本摄影集《废墟浪漫》，年底还会再有另外一本写真集出版。

　　总之，他是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人，而且尽量让自己每天过的不重复。

摄影集《废墟浪漫》

　　未来，关藤清作为日中艺术交流协会(JCA)会会长，将持续推进中日文化交流，策划艺术项目。通过艺术跨界合作，小型驻留项目、展览、公共教育活动、音乐和绘画、出版及文献等各项工作的交织并行，做一些力所能及并持续发展的事情。

　　在引进越来越多的中国艺术家之外，他希望“清艺术”不仅仅是作为画廊形态而存在，而是更多面的，更深入的作为一个“艺术空间”甚至是“美术馆”来体现它的功能。从硬件和视觉形象的打造，“清艺术”未来的形态，将会更明确的极具东方历史文化底蕴和人文气息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