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为天地间第一生命,其有形而更有情。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正在于此。正所谓山水有清音。
所以作为艺术家,写生和表现山水,不但要如石涛所说的“搜尽奇峰打草稿”,更要以诗人的情怀乐在其中,尽情游玩,直到乐而忘返,情神交融,山水的诗意就滋生在你的心中了。以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重现在你心中的时候,将它表现出来,这种经过时间过滤的记忆就是最美的写生。即使是一个局部也有可能像诗篇中最动人的警句一样感染于人,成为传世的名句。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六朝的诗人谢灵运,唐代的大诗人李白、王维及杜牧,宋代的文采盖世的苏轼及陆游、辛弃疾和近代毛泽东等,都是借山水之美抒发了自己的豪情,留下了许多不朽的作品,为后世所敬重。
同样在中国绘画史中,像范宽、巨然、郭熙、米友仁、李唐、赵孟頫及黄公望、吴镇、倪云林、王蒙、沈周、石涛、黄宾虹、贺天健、陆俨少等,他们也都各自将心中的美景反映和表现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抒发自己的豪情,为后世留下了千古不朽的名句和作品,如“蜀江春水拍山流”,“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潇湘奇观图》等。但其中赵孟頫在他的山水画的创作题材中所表现的情感有些另类。
《鹊华秋色图》表现的是沿海一带的小山,它们是中国西部山脉延伸的末象,就像上海松江地区的佘山、辰山和小昆山一样,绝大多数高度都不超过百米,而且都是分散和孤立的。《鹊华秋色图》中画面的两端,画家分别表现了鹊山和华山,这种分散和孤立的小山,画家不可能像范宽、郭熙那样表现那种融合其间的高远和深远,所以赵孟頫只能把这两种小山各自的山体结构简练的做一些勾勒,安置在画面的两端,以体现各自的孤立和分散,一个是用解索皴自上而下的表现,一个是用横向的勾勒加以区别和表现,这些都是艺术家记忆中的典型形象。还有如《吴兴清远图》,吴兴是画家的家乡,是最熟悉不过的地方,正因为太过熟悉了,即使其中的一丘一壑、一草一木都难以忘怀,故而在创作中也难以取舍。赵孟頫作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和文人,他以诗人的情怀反其道而行之,用最简练的勾勒,就像隔山看景一样,表现了被夏雨洗刷以后那种秋高气爽的山水诗意。在《洞庭东山图》中,画家表现的是苏州太湖边的洞庭东山,他以淡雅而又滋润的笔墨,表现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置身于太湖边的东山。
赵孟頫在这些作品的表现中与众不同的构思,不由令人联想起画家特有的身世和背景,他作为一个宋代皇室的子孙,在外族入侵的情况下,又无奈接受了伪职,这种政治上的缺陷,给他心灵上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矛盾,使他在思想的深处和南唐的李后主有许多相似和共鸣之处,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借山水画的艺术创作寄托了自己内心痛苦复杂的隐情。我们可以从作品《鹊华秋色图》中感受到他的画外之音,画家在他的山水创作中,没有选择可以有丰富表现可能的高山大川,而是选择了两座简略而又孤立的小山,这充分说明了画家的创作意图并不在于山水画的艺术本身,而是竭力想通过艺术创作的形式在矛盾中取得人生的平衡,表白自己。另外在作品《吴兴清远图》中,画家这种空勾虚无的处理,反映了在外族入侵的情况下,自己家乡的山水,已经变成了“别有一种滋味在他心头”,这种失落的心情在他心头已成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所以他熟视无睹,这样就变成了画面上的一片虚无和空白。赵孟頫作为一个文人和艺术家,他人生真正追求的是作品《洞庭东山图》中的境界,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他确守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那种超然于世的生活状态,竭力想保持自己艺术家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
赵孟頫不愧为是一个才情横溢的大艺术家,他为了在山水画的写生和创作中表达自己的隐情,采用了复杂多变的表现形式,这在他以前和以后的山水画家中都是少见的,即使在当代也为数不多,从这一方面说,他艺术表现中的笔墨形式也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本文原标题为《探索赵孟頫在山水作品中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