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沙洲》大理石、不锈钢 1000x300x300cm 2019 甘肃武威民勤
文/云浩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要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王国维《人间词话》
一、印象
这是我初见霍波洋先生的样子——
中等身材,说话短而促,脆声中有浓重的沈阳口音,宽额方脸,厚重的眼袋里包裹着搜索的眼,即便是依稀闪烁的光,也足以让同座者因不安而顾左右。显然,这是再普通不过的长者,但近似的经历者们却会因个体的差异而产出迥异的个性,曾经开合的数十年如划过脸颊的几道竖纹,收于原初的气定神闲。
《赵一曼》玻璃钢 130x30x37cm 1998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中国美术馆收藏
他指令我喝茶,我才从沉沉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仿佛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访谈其作品以及其心路历程,以便做个案研究。见我应答仓促,他并不打算让我有尴尬的时间,便开门见山问我准备的进度以及此行是否有所针对。两口茶水下肚,我终于调整完毕气息,将我所知以及所欲知奉上。
茶毕,霍波洋先生领我在其工作室走了一圈,这是他在沈阳郊外香格蔚蓝的住处,严格来说这是寓所而非所工作室,承载的仅仅几件最初最早的作品,以及最新的作品。短短介绍了正在构建中的新作以后,他携我去就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看得出来他常来这里吃饭,至于饭馆陈设,接地气三字可以尽述。
《初潮》青铜 90x32x18cm 1988 2013 卢浮宫国际美术作品展金奖
在这饭桌上,霍波洋先生伏在桌上,喧闹声中他凑近我尽力阐释他的想法,以及一些关于当代的一些尽人皆知的地带的艺术生态。而我所能回馈的,只有我的一些尚未齐全的观点。奇异的是在这个也曾相识的环境里,我感觉到对谈的畅快以及各自放下的戒备,当然我并不知晓新老两代人究竟是吃盐多的人看更清楚吃米少的人,或者走路少的看更清楚过桥多的。
至少,这个问题是时隔多时以后我才想起的,毕竟我们会从相互所共有的交集中找到一星半点认同,这对我而言很珍贵。
《老辛》
二、相
东北,对于我一个地道江南人而言,过分粗犷了,譬如明显可见度更高的大气,即使在北京上学多年,也觉得新鲜。沉默中带点寒意(当时正好十一月底),零星中透露出悠扬。因此在用完午饭后赶往霍波洋先生正式工作室的时候,霍先生念叨年轻人应该去更大的舞台发展。这话味之,如五小时之长《灿烂人生》电影中男主的答辩教授给他的数言:“你有抱负吗?有机会就要离开意大利。”但,对于远游的年轻人而言,一砖一瓦早已被抽象的家乡概念所取代,而梦想的终极处,也不是梦想了,那是没有止境的消逝之旅。烙印,也终归在碰撞中显现。
《展示 NO1》树脂、木63x29x25cm 1997
《世纪之鱼》
看完霍波洋先生的作品,我们又聊了几个钟,冗长的并且反复提及的内容并未显得乏味。最终,我得以确认,眼前的这位雕塑家,是一位善变通的前辈,变则通,通则达。自古能人各自不一,靠水近者多动多智,近山傍者多静多仁,当然也有交错者。霍波洋先生人如其名,我非善考证之士,也大概对南北人性情普遍差异的内在变化无从说起,但确实他身上有南人之相。在他迄今为止的作品生涯中,有厚重扎实的鲁美印迹,也有应对思潮变革的中和之作(“标线”系列),再到后来的“亦山亦水”系列作品,恰恰,每一个阶段在时间轴上呈现出近乎相同的十年一变。如果说第一阶段代表了一个雕塑家必要的学习到成长的经历,第二阶段代表了其激烈的思想碰撞,海纳百川的姿态,那么,第三阶段则是其回归于宁静的自心流露。这些粗糙的分段不能尽述一个创作者复杂的创作活动,毕竟这复杂性很难用文字讲述清楚,这也是文字不能取代图像的道理所在。
《亦山亦水》合成纸浆 200x30x30cmx4 2010
三、造境
霍波洋先生开车把我送至最近交通站点,我则去找我三好街鲁美的好友。一路我思绪很多,想象同样在学生时代面临选择,而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学院制度内,换做是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既不严谨的设问。旁观者清,冷眼看人或者历史,往往产生过多的不近人情的猜想。面对作为精神产物的作品,由人们喜好远交而近攻,对近处视而不见、对远处怀抱幻想这一特点,到头来对近人之作多苛责,品评之言由是大多只是一家之言。我以个人有限的知识占有,作不完全的观看,霍波洋先生盛期的创作思路转变,或许是其对于“文”的自觉。
他的喜好,炊烟袅袅的生活气;他所关注,文化场域的标识性。在我看来,这是对于“身份”一些反思,只不过谈及这个概念要牵扯出“立场”的假设,但这不是重点,组合其中的碎片,我其实很平静地接受了一个事实,这是一条自然形成的通路,其中便有造境的“品格”,这是使得其作品得以彰显,也可说所有处于不同空间的活动的人大概很难去除的自我的身份标识吧。“东方”的概念很大,但南向这块大陆和包裹着他的岛弧链上的文化在大同中依然存在着不同,这也不是“东方”的全部。
《清源》70x35x60cm瓷、不锈钢 2013
因而在霍波洋先生“亦山亦水”系列作品所造之境来看,对于某一重人所能意会的身份,可能存在自发的必然性假说。而形式语言在此是质的必然外化,所形成的的视觉、空间场域代表的“意境”这一概念早已转移,可以说是符号化的,也可以说是象征的,甚至是通感的,这里已不再限于铭刻于人物身上的那条标线了。
素材上说,基本的草木、山石、人,构成了这一阶段作品的视觉主体。无法用视觉逻辑描述的是大面积的留白,白即空间,适用于平面绘画,也同理于可穿梭的空间。这似乎可以从江南园林中找到相似的依据,言有尽而意无穷。霍波洋先生着意于更形而上地实践传统的、品格化的审美,而非简单的语言堆砌,但不得不说,从观看角度来讲,观看这个行为已经变成了某种体验,确切地说,不仅仅只有看。这种体验既通俗又显得孤傲。
人,从抒情转变为自然叙事,有一种昂扬到低沉进而婉转的进程。我最喜欢霍波洋先生中期的作品,例如《展示NO1》,但这一系列语言相对于后一阶段而言还是处在模糊之中,尽管其刻度分明。这代表了他最激烈的一个时期,2015年以后他也试图重新拾起这个系列作品。在形式语言到媒介、材料乃至内容的高度统一,拿捏的分寸是思想和劳动的共同推进,更何况,霍波洋先生仍尝试之中。
《民国人家》70x35x50cm瓷、不锈钢 2013
人物档案
霍波洋,1956年出生于沈阳市,1982年于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获文学学士学位,1988年于鲁迅美术学院雕塑系获文学硕士学位,留校任教,1997年任教于韩国圆光大学校美术学院雕塑系,为期一年。鲁迅美术学院当代艺术系教授,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全国城市雕塑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工艺美术协会雕塑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雕塑院特聘雕塑家,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作者:云浩 2011-2018就读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本文图片均由霍波洋先生提供)
《对于天龙山102窟佛像的修复》
《规定-2》
《东山无月》瓷不锈钢 145x60x30cm 2011
《秋风静水-二》100x50x24cm瓷、不锈钢2015
《酒家-1 》 黄铜CNC加工、现成品 110x66x32cm 2016
《树下七贤》瓷、不锈钢174x115x40cm 2017
《隔江相望1949-2018》
《规定生长》不锈钢 300x120x120cm 2018
《七贤》大理石、不锈钢 1000x400x300cm 2016 南京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