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几千年,从原始人类用石器进行生活改造、用泥土创造告别蒙昧,我们就在美与沉思中一步步进化出我们灿烂的文明。
而时光进入近代,如何用文字再现特定的文明,是许多文字工作者穷经皓首在做的事情,但在堆满文化成品的长廊中,却难以发现多少可以回返我们这个种群美与沉思历程的创作,尤其是地方文化研究兴盛以后,更是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难题和课题。
而我在多年的阅读中,终于找到一本理想中的书,那就是王西兰所著的《大唐蒲东》,这本书如书名所言,作者回返大唐,破解蒲东文化之遗传密码,用二十万字的容量涵盖历史、文化、宗教、风景等几大方面,用优美舒展充满东方审美的笔触写出古蒲州曾经的繁华和历史地位,全书跃到王国维所谈的第三个境界,灯火阑珊处的诗意给出大唐的高远,也给我们留下高远的意蕴。
此书虽说只是展现出山西一域古蒲州(今山西运城永济)的前世今生,但它提供了几方面的价值,它在用蒲州的地理空间实现时间(大唐)的回溯,时空交错,体现出历史价值、文化价值、文学价值等等,而我今天要谈的是审美价值。
首先,《大唐蒲州》蕴含着审美情趣。
“蒲州在唐代是李唐王朝起跑与终点的战略中间站”,地位显赫,唐代的蒲州城一度成为全国文化中心。在《文化蒲州》一节中,作者写到了当时蒲州城兴盛时的繁华场景、丰饶物产以及文化艺术上的成就,更让人注目的是,它写到了有一个“绿莎厅”,相当于西方的文化沙龙,作者用很长的篇幅来描写这个沙龙,畅想那时可以主宰大唐命运的人群就在这里无所不谈,浅吟低唱,也吟风弄月,在这样轻松的交流中把政治、经济、文化、艺术、风物、风俗做了一次次的升华和洗礼,也在这样的过程中,完成唐人的人格自重和文化韧性的塑造。
这样的沙龙出现在千年前,真是让人怀思、感佩并向往,低头沉思时,又感觉真是充满了大唐情趣,这情趣是独特的、悠远的、健康的、文明的、向上的,这是对美好生活的再塑造,作者在体现时不由自主地带有他个人的情趣在内,同样蕴含他一生的人生体验和审美追求。
这样的情趣,在如今这喧嚣的社会中却不再容易探询和复制。
其次,《大唐蒲州》提供了独特的审美价值。
《蒲州古城废墟》一节中,作者以优美雅致而略带忧伤的文学基调,写出了一个已经离我们远去的古城,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曾经的繁华如云烟消散,大唐已风干成史书中的绝唱,属于古城的时代已被湮没,古城作为标志沦为废墟,这个废墟呈现出了特定的审美价值。作者写到:废墟不是历史的废弃,而是历史的凝固,甚至是文化的凝固,它是历史留给现代的表记,留住废墟就是留住了历史,从发黄的历史典籍里和破败的古城废墟上,我们可以读出蒲州文化的构成和特色,蒲州古城废墟就因为它是一片废墟才有价值,古城废墟,就是中国的罗马角斗场,就是中国的庞培。
作者给出一种古今中外都有的审美价值,那就是悲剧美。美,本身就是有内在威胁的,是所向披靡的,悲剧美更具有了击中人心的力量。这是一种诗意的美学。这样一种价值维度,给予我们深远的意境和民族文化思考,这既是中华美学的精髓,也对现当代如何传承保护文化遗址提供了美学上的指引,也对一些现象敲出了警钟。
再者,《大唐蒲州》提供了审美精神。
作者王西兰从古典文化中化育,带着大唐风韵走来,整本书的文字品格呈现出中华审美,承接了我们诗词歌赋的意象和意味,又把大唐的风范和气度融入其中,写出了审美精神来,这精神是文以载道、是美善兼具、是怀古咏今的家国情怀,是蒲州鹳雀楼赋予的更上层楼的追求,整体呈现出了高远的境界。
这种审美精神是文学和艺术的骨头,没了它,就是软骨病。没有了美,也没有了愉悦,没有了沉思,也就没有了精神。
这样融审美情趣、审美价值、审美精神于一体的文化散文不可多得,为我们地方文化研究以及文化散文创作提供了一个范本。
然后,对《大唐蒲东》的文本剖析之后,还应该有一点沉思、反思或者文本之外的延续。
散文写作,再细分,文化散文的写作,我们这些年在批量生产,走到了什么样的路上呢?反观当今状况,如《美文》杂志副主编安黎先生所说,散文有两种病相,其中之一便是散文的语言越来越纠缠,越来越云雾缭绕,要激活散文写作,就要师承古代先贤经典篇章的雅致和凝炼。安黎先生指出了一种不好的趋向,那便是忘记了中华美学传统的创作。离开我们自有的系统,文学便变得淡而无味或面目可憎。原本我们有那么多的情、趣、境、韵、味、品皆备的优秀作品珠玉在前,并承载着中华优秀文化的因子,蕴藏着中华民族不断进步的核心价值、思维方式和文化精神,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或者买椟还珠?
文学应该百花齐放,但那个根本即老祖宗留下的美与沉思建造的文明不能丢。
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大唐蒲东》从多重意义上给我们示范和启示,经得起时空的审视。
随着时光流逝,拨开纷繁的迷雾,《大唐蒲东》会愈加显出它珠玉般的品质。在普救寺边,在鹳雀楼下,绮丽的词章慢慢铺展开来,等待与你相逢。(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