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河锅晓斋在享受了喧嚣一夜后,走进了东京的监狱。与大多数以牢狱终结夜晚的人不同,他的过错不是酗酒、斗殴或盗窃,而是画了一幅画。可以肯定的是,河锅晓斋喝醉了。当晚,他参加了一个“书画家会”,参与者们饮酒作画,至于具体画了什么,他自己也断片了。
河锅晓斋出生于1831年,他所处时代的日本可能只有三个地方值得关注:京都、大阪和江户(今东京)。京都的神社和寺庙,印证了千年文化传承;大阪和江户则得益于此前200年相对的和平和繁荣。17世纪早期,德川家康开设幕府,成为国家事实的统治者。幕府时代实行锁国政策,国家内部武士阶级凌驾于农民、匠人之上,商人处于社会最底层。
河锅晓斋,《镜前的美丽》 (局部),1871-1889
但仅两年,河锅晓斋便离开了。原因可能是他的父亲对国芳的古怪风格和与幕府的关系感到芥蒂。不过河锅晓斋却依旧热爱画画,甚至会捞起河中发现的断头,带回家写生。为此,父母把他送到了更受尊敬的狩野派画家前村洞和门下,前村洞和又为他争取到狩野洞白在骏河台分部的学员名额。河锅晓斋,《放屁大战》(局部), 1881年1月
河锅晓斋并不是唯一一个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在河锅晓斋出生前的两个世纪,江户幕府一直实行着闭关锁国。但此后,他见证了1853年的“黑船事件”、1867年德川幕府时代的终结、基督教在日本的合法化,以及铁路、电报的出现……日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的平静。河锅晓斋,《来自印度的大象》,1863
正是在这炽热的年代,河锅晓斋结婚、有了第一个孩子,他为自己创造了艺术名称“狂斎”(Kyōsai,意味“戏仿”的“房间”),并创造了“狂画”(kyōga,讽刺漫画)。河锅晓斋,《青蛙学校》,1870年代早期
《青蛙大战》(1864年),是河锅晓斋最早的此类作品之一。画中用水枪和芦苇矛武装的青蛙在池边发生了冲突。当时的读者从画中不同的纹章可以明白,他隐喻了与德川结盟的氏族正在与长州藩的统治者(日本西南部一个从未完全接受幕府统治的地区,也是当时在反对幕府的最前沿)作战。河锅晓斋,《戴着礼帽的骷髅演奏者与跳舞的怪物》,1871-1878
在他的一件作品中,一具骷髅戴西式礼帽、佩着一把古老武士刀,演奏三弦琴,他的面前是一直跳舞的小怪物;另一件展示日本西式学校的作品,画中长凳、课桌、教棒和西装革履的教师,与一般新式学堂无异,但这却是一所“幽灵学校”(1874 年),在那里,妖怪和河童的后代正在被训导。与当时大众担忧的一致,河锅晓斋可能也认为原本田间帮工的孩子“流失”到教育机构,会给农业生产带来影响(从长远看这种认知是错误的);同时,政府也将政令扩展到超自然领域,“迷信”被指责为阻碍国家发展,开始受到遏制(批评家认为此举是对日本想象力的攻击)。河锅晓斋,《幽灵学校》,1874
在一个天翻地覆的世界里,天才的画家永远不会缺乏灵感。但1870年,河锅晓斋的被捕清楚地表明了他所承担的风险。 日本的新领导层是低级武士,大多数人不为公众所知。 他们虽有天皇作为傀儡,但政治和经济上仍然虚弱,担忧西方列强进一步稀释日本自治权。他们四处寻找可能有助于将新国家联系在一起的粘合剂——对皇室的崇敬、重新设计“日本”价值观——他们担心讽刺文艺作品可能将粘合剂溶解。河锅晓斋,《河边树上的猴子》(双联画的右手卷), 1888年5月
在日本,流行艺术和精英艺术之间的界限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河锅晓斋的才华让界限更为模糊。即使是最简单的讽刺,他也以惊人的技巧表达。正如他所在学校的学生所描述的那样,他是一位善良、高要求的传统绘画大家:学生们要通过帮助磨墨、准备颜色等开始观察和学习,他的儿女也非常擅长模仿父亲的风格,以至于他们的作品经常被混淆。河锅晓斋,《月下虎 水中影》, 1871-1889年
河锅晓斋的精湛技艺为他获得了大量的订单,至去世时还有近300笔未完成。他的插图深受各类读者的喜爱。然而,尽管他多才多艺,对西方技术持开放态度,并对未来充满期望,但约西亚·康德在他那代人身上发现了无法磨灭的“旧江户”特征。这包括参加书画聚会时,需要清酒和艺妓照料,并根据客人的要求制作作品。1853年的一次聚会热闹非常,以至于晓斋的老师国芳撕下衣服作为刷子,因为画笔不足以描绘他所要表现的庞大的人物。河锅晓斋,《地狱交际花》,1871-1889
1870年被捕入狱前后,河锅晓斋都是这些书画聚会中最受欢迎的客人之一。但晚年的河锅晓斋与书画聚会形成了一种爱恨交织的关系——他是否意识到,聚会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样子了?他似乎也不喜欢在私人聚会上被国际客人怂恿作画。他的另一位外国仰慕者莫蒂默·门佩斯(Mortimer Menpes)回忆起1887年的一次聚会,当时距河锅晓斋仅两年。那天晚上大量清酒下肚才使河锅晓斋有了心情,他走到为他准备的丝绸、墨汁和毛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