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早早回到了美国。
炎热的午后,我从曼哈顿下城驱车前往长岛,在单调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到了一个宁静的社区。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要不是门前的草坪都修得整整齐齐,绿得油亮,我几乎要误以为无人居住在这里。
我擦了擦手心的汗,锁好车门,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心情沿着小径走到门前,按下门铃。
来应门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门一打开,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动物的气味,我的心落下来:没错,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长岛的一家猫舍。
养猫、养狗之类的想法从我还小的时候就时不时钻出来,叮我一下。可惜年轻人总是受限的,不是受家里和学校的规矩限制,就是时间和空间上不足,因此寻求动物陪伴的想法也一直只停留在想法的层面。
公平地说,我原来的学校其实是允许饲养宠物的——一只金鱼,装在一个便携的鱼缸里,整日游来、游去,吐一吐泡泡……不是说金鱼不好,只是哺乳动物的天性决定了我们偏爱温暖的、柔软的、毛茸茸的朋友,对于留学生这样一个精神问题高发的群体来说更是如此。不管是由于巨大的课业压力,社交压力,还是思乡怀旧,渴望家人陪伴,离家万里的我们似乎总是绷在一根弦上,于是越来越多的同学被忧虑压垮,总是郁郁寡欢,早上起来就精神不振,晚上又难以入睡。
高中的最后一年,住家的狗狗给我了莫大的帮助。他是只金毛和拉布拉多的混血,既聪慧,又温柔。烦心时我会带他出去遛弯,在明尼苏达的树林里散步;难过的时候打开房间的门就可以看到他趴在地毯上,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我;学习累了的时候摸一摸他的脑袋,挠挠肚子,很快就满血复活。
因此刚在纽约找好房子,我就迫不及待地联系了之前看好的猫舍的主人,驱车去接我心心念念的毛孩子回家。
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毛团,即使对陌生的气味感到惧怕也不敢用力挣扎。我把他放在副驾带回了家。到家的第一个晚上他躲在猫包的最里头,像个毛绒玩具一样一动也不动,我手忙脚乱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耐心地给他时间适应环境就好了。
第二天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床底下传来微弱的喵喵声。于是开了罐头倒进碗里,他循着香味儿出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跟养猫博客里写得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绝食的意思。
猫舍的主人叫我多摸一摸他,给他关心,但我看他仓皇逃跑的样子,又不忍心强硬地把他搂进怀里,于是只是像室友一样生活,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床底。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重量压在肚子上,一伸手摸到蓬蓬的毛,一睁眼又不见了。
之后他像个害羞的孩子一样,总是晚上跑到床上来,白天回到床底。也就是那天我决定叫他Daiki,意思是大辉,因为他黑黑的脸和闪亮亮的蓝眼睛。
在美国买宠物用品方便得多,除了专业的大型连锁宠物超市petsmart,在target里也可以买到猫砂盆,猫粮等等的东西。因此最开始我两三天就跑一趟,添置各种玩具、清洁用品,读了一大堆科学喂养、行为纠正的文章,每天花上几个小时和Daiki培养感情。在这过程中我深切地体会到,连养猫都这么费心,养个孩子得多累人呢。
渐渐地我发现我养的可能是个假猫。每次我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喵喵地叫着跳上床来。打开家门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一个逐渐消失的尾巴尖儿,然后转一圈,蹦出一整个猫来——能看出他一开始是守在门口,被开门的动静吓得闪到一边,确认是我便又转身回来。一般的猫喜欢挠下巴,不让碰肚子,Daiki则像狗一样,胡噜哪里都很开心,任由我捏着他的爪子睡着。我朋友因此给他起了小名,叫二狗。
现在Daiki已经四个月大了,比我七岁的弟弟还闹人。每天早上闹钟不响,我也会被他叫醒,搞得我被迫改掉了熬夜的习惯,成了早睡早起的养生人士。从认养到让他完全适应这个家,我仿佛完成了一个大型的实践project,现在看着枕在我电脑上快乐地打呼噜的毛团,颇有成就感。
猫的存在让我在异国他乡有了一点家的感觉,同时也学会了自己独立承担一份小小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