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四川大学商学院 曹明权 杨永忠
一、研究概述一直以来中国的跨国侨民，都是国际社会移民的重要组成。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中国出台许多政策促进改革开放，在这一时期中国与海外之间的贸易往来逐渐频繁，许多居民也开始向外国进行转移，出现了大规模的移民潮流（在此时期的移民通常称新移民）。根据"中国与全球化智库"和《国际人才蓝皮书：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20》中有关内容可以看出，截至 2020年为止，中国已经拥有将近8000万海外移民，中国居民已经在158个国家居住生活。世界跨国移民排名中中国名次不断提升，在1990年时中国的名次为第七，截止到2019年，中国已经进入前三名。就韩国而言，韩国政府2020年相关报道：目前韩国总人口接近5200万人，而华人华侨总数达到120 多万，占韩国总人口2.4%。其中，1992年中韩建交以来从中国移民韩国的华人华侨新移民总量约为110万人。对于这些新移民移居他乡后如何生存？如何创业？既往学者做出了大量的研究，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政治学、人类学、公共健康学、医学、心理学、经济学、语言学、社会学以及历史学等学科领域内，而从管理学的角度来研究新移民，特别是中国新移民国外创业的行为方面的研究却是刚刚起步。本文以移居韩国的新华人华侨为研究背境，从管理学的角度去研究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的动因（WHY）、创业过程（HOW，包括创业资金的来源，管理团队的创立等）及创业绩效（WHAT，包括创业企业的发展情况及企业未来的趋势等），从而描绘出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的基本框架，为今后华人华侨新移民海外自主创业提供参考。
2020年12月15日刊登发表在韩国新华报上的论文。
本文通过研究总结出的基本结论如下：1、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者的企业家精神，对新华人华侨自主创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2、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动因同样可以用推动－拉动两分法来描述，但是其具体影响因素则有别于西方文献。3、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过程受住在国和祖籍国商业环境影响。4、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的创业绩效与创业机会识别有非常密切的相关性。 5、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初创企业成功率和生存率均高于以往研究的统计结果。
二、研究方法
1.文献回顾研究法。目前，国际上有关移民创业行为的研究比较多，但新移民创业研究文献相对较少。特别是有关东北亚新移民的研究相对就更少。研究在查阅和总结大量中国以及国外有关资料的基础上，用演绎推理的方法，得出本文在论述过程中主要的框架结构，明确本研究的主要观点。
2.多案例研究方法。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论文对多个新移民创业的具体案例进行分析总结，找出新移民在韩国自主创业的基本规律。
3.问卷调查研究方法。在多案例研究的基础上，研究采用批量的问卷调查，通过直接访谈、电话访谈、电邮访谈等形式，对研究假设做进一步数据证实，归纳出韩国新移民创业的基本情况，以求研究的严谨性。
三、主要发现
（一）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企业家精神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者创业精神由坚韧、创新、主动、自信、冒险和敏感等六个维度组成。华人华侨新移民在中国出生，他们在异国他乡创业，不免受到当地环境的影响，但他们凭着坚韧的毅力去创业，促使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形成了与众不同的创业者企业家精神。
本文的研究发现：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企业家精神，既有与以往研究的企业家精神的共性方面，也有他们鲜明的特点。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者秉承中华民族坚韧不拔的传统精神，他们的创业意愿特别强烈，所以对创业机会识别非常敏感。同时，他们对自己的创业未来充满自信，为了实现自己的创业愿望，不惜对一些商业机会主动出击，甚至做出一些理智的冒险。他们坚持产品和技术创新，发展新科技，让企业跟紧时代的步伐，从而令自己的企业不断发展壮大。
由于既往对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研究比较缺乏，所以在创业者企业家精神的研究中很少出现过坚韧、主动和敏感这样的维度。本文认为这正是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者企业家精神的一个亮点，也是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与众不同的一面。而正是由于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与众不同的创业者企业家精神，令他们在创业意愿、创业过程和创业绩效等方面都会产生与既往研究不完全一样的结果。
创业者的企业家精神作为创业者的本质特征，对于创业具有积极作用。但是需注意的是，创业者还包含其他部分特征，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性别、学历、从业经历以及社会关系等。并且即便是受到相同的外界刺激与影响，不同的创业者由于自身的情况是不同的，因此所产生的反应则是不同的。此外，创业者的企业家精神决定着创业者的创业意愿，同时创业意愿还会影响到创业机会的识别、创业的进程以及创业的绩效等。
（二）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创业动因
创业行为的基础和前提就是创业动因。既往研究显示，移民创业的主要驱动力是移民群体资源优势和就业市场劣势。移民具有很多方面的劣势，与本土居民相比，地位私下，容易受到歧视，在各行各业中都存在这些现象。同样理由，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要在韩国就业，会困难重重。虽然韩国老华侨企业多，但不足以接纳太多的新移民。所以，韩国新华侨在对韩国环境稍熟悉后，大多选择自主创业。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动因可以用“推动－拉动”理论来描述。但是其具体维度和大小则有别于文献中其他国家的移民与及老一代的中国移民。其推动因素主要由个人温饱和家庭保障两个维度组成。拉动因素由追求经济自主、体现自我价值、响应韩国商机、响应中国商机四个维度组成，体现了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动因的鲜明特点。具体而言有以下几个特征：
第一，创业动因中，推动因素占了一半以上，而且个人温饱的动因远高于家庭保障的动因。这反映了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和二十一世纪初到韩国的中国新移民的总体社会经济状况：以青壮年个体为主，总体经济状况尚不理想。
第二，创业动因中，拉动因素占了将近一半，其中追求经济自主和体现自我价值占了总体的 30％。新移民创业动因的拉动因素高于老移民，其原因是：新移民相对于老移民而言较高的教育水平；基于中国国内基本衣食无忧的生活状态，新移民来海外的主要目的不是因为被动求生存而是因为主动谋发展；韩国作为一个新兴经济体，能够满足中国新移民发展诉求的职场体系远没有欧美等发达国家完善，为新移民留下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第三，韩国具有较为宽松的商业环境，民风友善，排外性小，外国移民融入社会相对容易。所以既往研究文献中其他国家的移民创业动因中因为“在劳工市场受歧视”，“自行创业保持尊严、避免贫困的最好选择”的因素并不显著。
（三）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创业意愿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整体上创业意愿非常强烈，其主要原因是和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的个体因素和所处的环境因素有关。研究从性别、年龄、学历、成就动因、个人能力、社会网络、创新精神、冒险倾向等个人因素与和韩国商务环境、韩国市场情况、中国市场情况等环境因素，分析了创业意愿受个人因素和环境因素的不确定因素的影响。
性别对于创业的选择具有影响，这与其他研究资料结论比较类似，其中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男性的创业意愿更明显高于女性，其根本因素是因为男性与女性不但成长过程和经历有所不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也承担着不同的责任，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对于中国新移民，他们的创业思维与中华民族的传统习惯“男主外，女主内”有关，特别是对于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很多人都认为男性在社会中的价值更大，体现在工作和生活中男性的责任和义务就是承担养家的一部分，因此，相对来说，男性的创业意愿要高于女性。
在年龄层面，研究发现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中，26-45 岁这个年龄组的思想比较成熟，考虑事物比较周全，社会网络比较广泛。而且正当年，有精力，有冲劲，富于冒险精神，处于个人创造力与个人成就的巅峰时期，在个人情况压力和外部环境的诱惑下，创业意愿特别高涨。
在学历层面，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到韩国前以中等教育为主，接受初中及以下和高等教育及以上教育的只占少数，比例相差悬殊。学历与创业意愿方面的关联并不显著。从研究数据来看，学历越高、创业意愿越强烈的假设存在不确定性。
在个体成就动因方面，研究显示个体成就动因强的个体，选择创业的比例明显高于成就动因较不强的个体。成就动因是潜在创业者希望做到的期望，他们不是单纯为了得到社会承认或获得个人声望，而是为了个人实现自我目标的感觉。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成就动因与创业意愿两者高度叠合，成就动因越高，创业意愿越强烈，显示出成就动因强的群体与创业意愿有非常高的正相关关系。
个人能力是一种自强精神的体现。本文的采访和调查资料显示，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我感觉个人能力强的个体有着较强的创业意愿，即个人的自信度越强，对自己个人的能力越有信心的个体，自主创业的概率就会越大。
在社会关系网络层面，社会关系网络是影响创业意愿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因素，本文的研究结果也与既往学者们研究的结果相吻合。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也非常重视关系网络。他们在移民韩国后，会利用自己的家族关系、朋友关系等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关系网络，并在创业过程中充分发挥这些关系。根据本文访谈记录和问卷研究的结果显示：社会网络越广泛、社会资源越丰富，其创业意愿就越强烈。同时研究发现，真正成功的创业者，即使没有关系网络，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利用各种方法获得对自己创业有帮助的关系网络。
在创新精神方面，本文的研究和学者们的结论一致：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新精神与创业意愿成正比关系。创新精神的重要内容就是勇于冒险，但本文的采访过程中发现，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的冒险冲动却保持了理智成分，他们敢于冒险，但他们冲动发生前会对未来的结果做出一系列的分析和准备。所以，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的过程中失败机率与既往学者们研究的结果相比，明显的要低。
在环境方面，定量分析结果显示商务环境变量对于创业意愿的影响不显著，这可能是调查时受访者对商业环境的理解有偏差。市场开放程度与创业意愿正相关。采访资料显示，被访者普遍认为韩国市场开放程度高，商业壁垒相对较少，创业意愿越强烈。本文发现，韩国新移民创办的企业相当部分与中国市场有关联，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有可能是在中国巨大市场的吸引下产生创业冲动。但本文研究结果没有得到验证，可能与受访者的理解偏差有关。
（四）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创业过程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过程包括：机会识别、资源拥有、融资方式和组织方式四个变量。
韩国新移民自主创业的机会识别包括三个维度：工作经验积累、外来信息获取和外来投资机会。而半数以上的新移民创业计划识别均来源于工作经验积累和对外来投资机会的敏感度。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过程的资源拥有包括：家庭网络、朋友网络、客户网络和官方网络等 4 个维度。其中，以客户网络资源（39.27%）和朋友网络资源（29.04%）为主。
银行贷款、家族资金、朋友借贷、自有资金，构成了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的四种主要融资方式，而主要为自有资金（63.61%）。新移民初到韩国，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力非常有限，他们很难从银行贷到资金进行创业。调查中只有一家从事国际贸易的企业（0.27%）以全部进口货物作抵押，取得总货款的 30%的银行贷款，用于创办公司初期的流动资金。
家族形式、合伙形式、独资方式，是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的组织方式。其中，主要是以独资企业为主（50.94%），研究发现，以独资方式和私人合伙方式为主的创业模式，存活率相对较低，这主要是由于个人管理能力有限，不能共同集思广益、取长补短，不能共同进退等原因而造成企业生存能力下降所致。本文同时也发现，家族式企业的成活率最高。可能与家族的财力比较雄厚，管理力量比较充裕有关。
研究还考察了组织管理方式的影响。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企业的管理主要有三种方式：个人管理，专业团队管理，先个人后专业团队。相当一部分企业是开始的时候由创业者自己管理，后由创业者组织专业团队进行管理。研究发现，个人管理的创业公司倒闭率比较高（32.12%），而团队管理和先个人后团队这两种管理方式的创业企业倒闭率最低（16.67%、25.64%）。
(五)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者的创业绩效
通过本课题的详细分析发现，西方学者在以前对创业绩效研究所得出的过程理论、利益相关者理论、目标理论、系统资源理论的数据在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初创企业中难以收集，并且也不准确。在总结新移民自主创业调查资料的基础上，研究创新性地采用了“创业绩效结构”理论来解释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绩效。这一创业绩效结构包括二阶四维度。一阶是企业发展现状，主要描写企业目前的绩效状况，反映了自主创业企业建立后，企业的走向和发展情况。它由两个二级维度组成：企业生存数据和企业成长数据。二阶是企业发展潜力，也是包括了两个维度，分别是企业的声誉信誉度、企业的市场占有率。
创业绩效是一个多维度变量，受多种变量制约。研究分析了资源拥有、组织方式、经济发展等因素对创业绩效的影响。通过回归结果，发现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资源拥有变量对创业绩效具有显著影响，资源拥有越多，创业绩效越好。组织方式变量对创业绩效具有显著影响，组织方式越开放，创业绩效则越好。中国经济发展感知与创业绩效具有显著影响，中国经济发展了解和应对越好，则创业绩效越好。
四、研究启示与展望
（一）研究启示
移民创业活动正在全球范围内扩展，西方的许多学者很早就开始对移民创业活动进行了关注和探讨，并已取得积极的研究成果。从古至今，中国的人口流动都比较活跃，但是，对移民创业的研究，中国目前处于起步阶段，在理论方面存有许多研究方面的空白。因此，借鉴和引用西方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结合中国移民的实际情况进行研究，对于推动和促进中国移民创业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与韩国老侨民、欧美等地新移民都分别有其共性和不同点：（1）韩国新移民相对于老移民而言有较高的教育水平；但与以留学居留为主体的欧美国家华人华侨新移民比较，教育水平有明显差异；（2）新老华人移民共同有注重家庭、注重亲情、刻苦耐劳、自强上进的中华民族特质；（3）韩国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宽松的创业环境为中国新移民创造了机会；（4）祖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为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带来了巨大商机。基于此，针对韩国新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行为的研究，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启示。
从理论层面，论文以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为背景，以管理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等理论为导向，通过对文献的回顾和实际案例的总结，构建出新华侨华人在韩国进行创业时的相关行为的框架结构，具体涵盖创业动因、创业意愿选择、创业行为的实施和创业绩效的剖析，引导出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者为什么要创业（创业动因和创意意愿）、如何进行创业（创业过程）、创业结果如何（创业绩效）的逻辑主线，揭示发现海外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主体行为的本质特征、自主创业的动因、自主创业的过程、自主创业的绩效果及其作用机理，创建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的创业模型，将从创业的视角拓展中国新移民行为的微观研究，同时从移民创业的视角，也将丰富创业学说有关新移民自主创业的理论。
从实践层面，由于中国移民在移居国外前，接受了中国文化的熏陶，令中国移民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所以，在移民创业过程中，其创业观念和创业方法在不同国家会有所区别。因此，本文立足于中国文化特色的视角，结合住在国的特点进行研究，分析清楚华人华侨新移民企业家的创业精神，剖析影响自主创业行为的关键因素并解析其作用机理，总结华人华侨新移民自主创业成败的主要原因和因素，提出移民创业的规律和经验，将为中国到各国的新移民自主创业提供参考，对未来韩国华人华侨新移民创业提供非常重要的借鉴和应用意义。
（二）研究展望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海内外学者对移民创业开展分析和研究，取得了极大成就。众所周知，移民创业问题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社会问题。随着移民热潮的不断增加，移民者也越来越多，移民创业问题也从简单变得更加复杂。因此，对于新华人华侨创业问题的研究就显得非常重要。
当前对于移民创业的分析较为多元化，对移民问题的研究也取得了比较大的进展，但还存在非常多的缺陷。例如，从研究对象上而言，当前的研究主要针对第一代移民，而后续移民者创业问题的研究较少；从研究方法上来看，主要是从静态或比较静态视角对移民创业进行分析，而从动态方法研究企业创业问题较少；就理论基础而言，从社会和人类科学等学科理论进行深入分析的较多，从管理理论和管理战略方面的研究有限。以后的移民创业研究可以关注以下三个方面：（1）进一步深化新移民者的研究。例如，随着新移民者的人力资本和教育水平的普遍偏高，他们也更加专注于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新移民如何提高风险投资者的支持？（2）进一步深化创业过程的研究。本文主要集中在新移民的初次创业，而二次创业和多次创业存在显著不同。就不同创业阶段来说，创业者和创业企业将面临哪些不同程度上的挑战，这些挑战将如何影响移民创业企业的持续经营与发展？（3）进一步创新移民创业理论。由于移民创业的复杂性，对移民创业问题的研讨仍在理论上存在着严重的不足，如何借鉴与学习多学科理论和方法，探究移民创业的深层次机理，构建移民创业的新兴理论，进一步揭示移民创业的价值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