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
阿来
《尘埃落定》在2000年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之后,作家阿来又于2018年凭中篇小说《蘑菇圈》拿下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在中国文坛,这样的“双冠王”并不多见。昨天,著名作家、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阿来携自己的新作《云中记》做客广州购书中心,为羊城读者带来了一场震撼心灵的创作心得分享。阿来也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揭秘了自己的日常写作生活。“我每天只写两三个小时,不超过4000字,每天读书3小时以上。”阿来也给年轻人提出读书建议:玄幻、穿越、盗墓之类的书要少看,多看无益。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肖欢欢实习生何思妍
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肖欢欢 杜安娜 实习生何思妍
阿来41岁就获得茅盾文学奖,是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得主。他身材不算高大,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言谈举止都十分接地气,他笑言:“作家也是生活在泥土地上的,不是生活在天上的。”
新作反思如何面对死亡
2008年5月12日下午,汶川大地震时,阿来正在成都的家中写作长篇小说《格萨尔王》。突然,他感到房屋一阵阵摇晃。他赶紧带着孩子往楼下跑,结果发现周围的邻居也都惊慌地聚集在楼下躲避地震。虽然没有亲人在地震中伤亡,但灾后他也没闲着。他开着越野车到灾区参与救灾,写作也因为地震中断了8个月。
2018年,汶川大地震10周年。成都各地都拉响警笛声默哀,这些警笛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写作。听到了这个警报声,他突然泪流满面,10年来深埋心底的片段像电影镜头一样浮现在眼前。“我被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着,我刚打开电脑,就停不下来。”
阿来说,对于书的格局,他甚至不需要搭框架,在自己的想象空间中,主人公只要按照他的逻辑和情感活动即可,自己的角色是跟随他,记录他。从5月到10月, 他写完了这个30万字的故事。直到封笔的那一刻,他才感到,心中埋伏十年的创痛得到了一些抚慰。
在他看来,如果用一句话来点评自己的新书,那就是用颂歌的方式书写了死亡,同时歌颂了造成人间苦难的伟大的大地,让大家思考:我们该如何面对死亡?阿来说,我们过去面对死亡都是悲伤,“但悲伤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讨论的是死亡对活着的人有什么意义。在《云中记》中,死亡激活了一个人,把一个平常人变成英雄”。
“写书之前不要老想着大卖”
今年,距离阿来的成名作《尘埃落定》发表已经整整21年。直到现在,阿来还十分怀念20年前那种闭门“爬格子”的日子。
阿来说,20年前的文学创作更纯粹,而现在的作家写作时可能是商业的考虑比较多。
但他始终告诫自己,要安静地写作,不要考虑它会不会大卖。“尽管我的作品得了茅奖、鲁奖,但我每次写作肯定不是冲着得奖去的,否则,写作也太没意思了。如果没有情感的迸发,就算关在房间关几个月,也写不出一个字来。”他说,自己写作时不会赶进度,基本上每天只写作两三个小时,大概三四千字,然后就开始阅读,每天阅读的时间3个小时以上。
阿来说,相比20年前,现在的年轻作家有了更多展示自己才华的舞台和机会。“只要你有才华,怀才不遇这种情况在今天是很少出现的。”
候机时间都拿来写作
说起读书,阿来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他说,读书其实是个人行为,对于任何人,读书就应该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苦口婆心地规劝, “过去我们劝人做善事,现在就连读书都要人劝,你说这算什么事?”
阿来说,他并不担心网络的碎片化阅读。如今在网上既可以看碎片化内容,也可以看系统化的内容。阿来说,自己经常出差,就通过手机读大部头著作,比如《二十四史》,这些史书有很多卷,要天天随身带,不太现实,但在手机上读就很方便,就像随身带了很多座图书馆。“不读书的人总是会找到理由,那跟互联网技术本身无关,而是人自己的问题。我在飞机上、火车上都在读书,有时飞机晚点,我就拿来读书,甚至我的一些作品都是在候机室写成的。”
但对于当前不少年轻人热衷于在网上阅读玄幻、穿越、盗墓之类“另类”题材的作品,阿来表示担忧。他说,文学让人关注现实,增长介入社会的能力和洞察能力。如果年轻人老是读那些玄幻、穿越、盗墓等类型的作品,很可能就是因为缺少面对社会、生活的勇气,这是一种逃避的方式。“其实有些年轻人就是爱做白日梦,生活当中的自己可能很渺小,穿越一下到了宋朝就变成公主了,其实这就是一种逃避。”阿来说,短期来说,做做梦并没什么坏处,但是长期来看,就会有逃避压力的问题。“我希望他们的这种时期早一点结束。”阿来建议。
名家
对话阿来:
把写作冲动不断摁下去
广州日报:你说自己不太愿意当一个职业作家?
阿来:是的,我到现在也不是职业作家。我觉得生活更重要。作家在写作之余有个实际职业,这是作家与这个社会保持链接的方式。我没有当过职业作家,我现在的身份是四川省作家协会的主席。为什么要成为一个职业作家?天天猫在家里写东西没有趣,这个世界很有趣。从过去我当乡村教师时,我就开始写作了,后来我当过文化局的干部,当过出版商,公司的董事长,杂志社的社长、总编,现在是在作协,还有很多社会上的活动。我觉得这样挺好,不能天天待在家里。
广州日报:你现在每天的生活是怎么安排的?
阿来:每天早上起床就开始读书。写作也是个体力活,所以我每天都会健身,主要是跑步。我每年大概有三四个月都在乡下居住,为了不跟生活脱离。当然,你也没必要吃住都在乡村,因为现在交通很方便,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这个时候要忘记自己是作家,不能老想着自己是来收集材料的,就是积累生活经验,观察、学习。
广州日报:近年来,中国作家在国际上获得了很多有分量的奖项,比如莫言得了诺奖,刘慈欣得了雨果奖,曹文轩得了安徒生奖,这是不是表明中国文学在世界上的地位提高了?
阿来:得奖也算是文学水平的一个标杆。我觉得现在中国文学的水平一点也不比外国差,我们和全世界对话是完全有底气的,我们和外国作家没有太多不一样,这跟二三十年前完全不同。为什么会有自信呢?我们的作品摆在那儿!外国作家的书在中国到处卖,我们的书也一样在外国到处卖。
这些年我们提出建设文化强国,要有文化自信。在建设文化强国的过程中作家当然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作家群体是由一个一个的人组成的,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用心钻研,尊重这个职业。现在常说工匠精神,作家也是工匠之一、手艺人。对我们来说,认真、虔诚地对待每一篇文章,每一本书,尽我最大努力使它完美,这样的事情多了,文化自信自然就有了。
现在社会上评价一个作家,通常看他得没得奖,得了什么奖,版税多少,但这是不全面的,在世界文学史上,有很多作家并没得奖,但他们比那些得奖的作家成就更高,有些人还一生穷困潦倒。你要换个角度看的话,我那些没得奖的作品难道都不好吗?不见得。光冲着得奖去写作就没意思了。
广州日报:你会给自己设置一个进度表吗?比如几年要写一部新作品?
阿来:只有在非常有想法和把握的时候我才会写。有些想法刚冒出来好像有意思,后来觉得没意思就没写了。我经常是抑制自己的这种冲动,让自己不写。通常一个想法出来了,把它摁下去,再出来就再摁下去,直到有一天摁不下去了,那么就成熟了,就该写它了。我从来都是在消灭自己写作的冲动,需要慢慢沉淀和积累才能出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