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与无界：一场展会释放的信号
佛山制造产业江湖的碰撞
在家门口的潭洲国际会展中心参加陶瓷与卫浴产品展(下称“潭洲陶瓷展”)后，8月7日，很多本地参展团队将从佛山启程前往深圳创意设计周。这些参展的团队中，有的是建陶设计师组团，有的是家居设计师，还有的是泛家居色彩研究组团，更有甚者是从事艺术陶瓷设计的年轻人自发组成的观展团队。
从潭州陶瓷展逛展归来后，佛山南海大沥经营赢客镁全铝家居品牌的创业者小雪每天都在滚动发朋友圈，介绍她的新产品。这是一种借鉴了陶瓷喷釉技术，依托铝合金材质呈现出花色与肌理的新产品，用业内人的话来说“目前超受欢迎”。
这些现象折射出佛山制造产业江湖的跨界碰撞与融合。这为佛山制造导入自身IP叙事，提炼和传递佛山制造的文化价值，提供了新的想象和实践空间。
采写：南方日报记者 阎锋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戴嘉信
材质跨界
打破应用边界
赢客镁全铝家居产品在气候潮湿的东南亚，特别受欢迎，远到马六甲都有不错的市场表现。小雪说，从酒柜、餐桌、茶桌到书柜、甚至家电等等，行业正在尝试推动陶瓷、铝合金等不同材质的佛山制造融合进入全屋家居的整体方案。这意味着，顺利的话，在这种跨界融合中，全铝家具下南洋的征途上也将出现佛山陶瓷的新身影。
7月底，2020年潭洲陶瓷展如约而至。据称这是2020年全球规模最大、中国陶瓷行业发展史上规模最大、潭洲国际会展中心投入使用以来规模最大的线下陶瓷展会。在创新求变的路上，从2019年潭洲陶瓷展上的“明星”陶瓷大板到今年的岩板，行业有了新的聚焦点。
耗资达百万元的“超级展厅”，呈现的是陶瓷行业巨头们持续开拓的步伐，正如多个行业龙头品牌的设计语言所指向的：一同探索制造行业的星辰大海。
“人类探索月球的步伐与人类对家居环境的追求相得益彰。”在蒙娜丽莎展厅，企业主推的银河星辰系列、超石代岩板系列，最大规格达1600×3600(mm)，堪称展会的“重磅”存在，由超石代岩板打造的整体家居应用，让观众直接感受到岩板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诺贝尔岩板则发布了全通体5.0岩板系列，这种据称是运用诺贝尔首创的智能肌理通体技术，实现了岩板的纹理通体、材质通体、色彩通体“3个通体”，能够解决传统通体瓷砖的“白线”问题。
这些“超级工程”释放出一个共同信号，背景墙、飘窗、楼梯、台面、桌面、柜面……陶瓷的落地应用正全面到来。多家企业都在以岩板为例呈现“全案落地”解决方案，佛山业界正在研判陶瓷在家居应用上的各个方面落地应用的可能性。
早在明清时期，佛山就有“石湾瓦 甲天下”的美誉。上世纪80年代中期，佛山率先引进意大利第一条彩釉生产线，拉开了中国现代陶瓷产业的序幕。到2006年，佛山建筑陶瓷规模达到顶峰，陶瓷企业超过500家，生产线1.2万多条，产能15亿平方米，销量占到全国的一半。如今，在中国四大建陶产区中，佛山独占鳌头，从模仿到创新，从跟随到引领，佛山革新了中国建陶的品质，改变了世界建陶的格局，佛山制造正释放出磅礴浩荡的力量。
“行业新的风口正在到来。”陶瓷行业观察者史鑫认为，以岩板为代表，目前陶瓷作为一种新型饰面装饰材料正在被探索更广阔的应用空间，而它的大热释放出传统陶瓷制造技术的升级和发展的方向。其背后，陶瓷行业正在开启陶瓷材料应用的新方向，正在开辟新的用户和细分市场领域。目前，佛山多家企业都在完善岩板的生产、加工、展示和销售系统。
潭洲陶瓷展上的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家具、石材、设计等领域龙头企业也出现在展会上。顺德一家五金制造企业，更是主打推出了金属基础支架与陶瓷岩板的搭配，这种强化设计感、跨界材质的组合在展会上大热了一把。
“不只上墙铺地，陶瓷行业的创新产品，为能够充分地融入人们的生活提供了可能。这些都是陶瓷行业正在试图打破边界，延展新的市场空间的信号。”史鑫说。围绕和服务当代人需求的佛山制造，正在朝着多元化、强设计的方向越来越细分市场。
行业人士表示，以金属基础支架与陶瓷岩板的搭配家具为例，跨界材质以其极强的设计感、简约风，正迎来市场爆发期。当然，有着千年铸造工艺沉淀的佛山，铸造行业衍生出的家居产业并不满足于终端材质的混搭。“大家好，我手中的这款以陶瓷喷釉技术制作而成的全铝高光晶瓷大板，不贴膜、不喷涂、不变性、防火防晒防刮，可以用于防护墙、天花吊顶、家具门板等。”疫情期间，小雪就尝试自己出镜、用视频带货的形式推广全铝家居新产品。最近，她在带货中重点推荐的就是融入了陶瓷技术的新型板材。
除了尝试将陶瓷工艺技术应用到全铝材质，小雪告诉记者，从佛山制造的产业江湖中，不断吸纳跨行业技术融入新产品中，乌木、柚木、橡木、布纹等多种质感的面板，都在推陈出新。事实上，全铝家居行业发展时间仅有5年多。但是与陶瓷等佛山制造行业一样，这个行业同样在不断通过工艺流程、设计创意创新，赋予佛山制造以新的形象、质感和生命。
设计跨界
重塑佛山制造
“作为家居饰面装饰材料，陶瓷今后可以应用于背景墙、橱柜、衣柜、家具、茶具、浴室柜、洗手台、门等，大家在对可塑性、加工性的要求正在精益求精，陶瓷新产品，正在调动更多佛山制造行业主动参与创造。而陶瓷与佛山泛家居、佛山制造的整合、融合是大势所趋。”站在自身的行业领域再来看潭洲陶瓷展，全铝家居行业人士给出了这样的判断。
2020潭洲陶瓷展不是建陶人的“自嗨”。在这个“实验场”上，艺术赋能工业设计，工业联姻文化艺术，佛山人试图推动文创产业、建陶产业乃至更大范围内的佛山制造的产业江湖相互碰撞，吸引越来越多的跨界人士来世界陶瓷之都寻找设计灵感。而佛山制造产业江湖之间的碰撞，将进一步激发和传递世界陶瓷之都的美学价值观。
“这是佛山制造的专注，从陶瓷这种佛山制造最有代表性的产品形态来看，也可以说是一种‘砖注’。砖，是可以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与地域文化文脉以及现实话题发生连接的。”广州美院教授魏华说。他已经至少连续两年参加潭洲陶瓷展。
在他的眼中，当代艺术的观念与表达，终于在潭洲陶瓷展上与佛山建筑陶瓷得以融合。以泥釉火制成的佛山陶瓷，以金水火锻造出的佛山铝型材，乃至凝聚了千百年岭南智慧的佛山传统非遗……佛山制造的跨界整合，正呈现出新的面貌、新的视野。
潭洲陶瓷展上，一家名为格莱斯“无界 不凡”时尚馆的展厅吸引了访客们的注意，在这里，企业别出心裁，把非遗香云纱文化融入到陶瓷中，成为一种新的尝试。此次与广东工业大学岭南服饰博物馆携手共创的作品，已经是陶瓷香云纱二代产品了。
陶瓷的生命力通过现代机器大工业得以延续，服务于当代人的家居生活，而陶瓷的历史与香云纱绝对一样久远。陶瓷是泥釉火的艺术，香云纱同样是大自然天时地利人和的馈赠，是塘泥、薯莨、阳光、北风天时地利的杰作。这些产品的碰撞，是跨界的，又是无界的。
跨界的碰撞，为佛山制造导入自身IP叙事、提炼和传递品牌文化价值提供了想象和实践空间。不仅是香云纱文化与陶瓷的融合，新中式美学惊艳了潭洲国际会议中心的展会时光。
专注于仿古砖的金意陶，去年以时间为切入，把时间的故事与场景在瓷砖的变幻中徐徐展开，而今年则更注重场景营造，以西塘水乡为原型，将岩板、瓷砖、发泡陶瓷融汇其中，冰冷的建筑材料却能构建起一个诗意的世界；新中源在去年携手设计大师梁志天推出“绚”系列产品后，今年继续这种“文艺范儿”，携设计师崔树推出全新原创产品“墨势”系列，以“虚”与“实”作为设计表达的主线，对竹子的不同状态进行解构，以陶瓷为语言传递出别样的东方审美与东方意境。
同样，宏陶陶瓷的国潮风扑面而来，陶瓷产品“万象系列”在跨界领域颇受欢迎，以石湾陶瓷文化的地标建筑南风古灶、宝丰塔等元素融入品牌形象中；协进陶瓷展厅则以苏州博物馆为蓝本，展示空间的东方禅意美学；唯美陶瓷展厅里，是中国人最熟悉的建筑线条，圆窗、透视、宜藏不宜露、移步换景，现场用故宫的书画藏品在瓷砖上重新演绎，诠释“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而鹰牌则联合国际陶瓷学会名誉主席雅克·考夫曼，重点展示了从古代金砖中汲取灵感并应用现代工艺、适合现代审美需求的水墨京砖系列。
陶瓷界资深人士谭浩深在观展后提笔写道，国潮元素在本届潭洲展上十分常见，显示了中国陶瓷企业在学习先进西方陶瓷技术之余对本民族文化的思考和探索，已然形成新的潮流。事实上，国潮又不单纯等同于复古。国潮的“潮”字之下，佛山制造正在从产品、品牌、形象等角度，不断面向年轻、活力的消费群体而努力转型。而国潮的气象与气度之下，新生的设计力量正在跨界崛起。
永恒主题
引领生活 服务生活方式
FEDA佛山环境设计协会副会长李剑，对展会释放出的佛山制造跨界融合的趋势并不感到惊讶。相反，曾前往意大利米兰学习观摩的他认为，以全世界知名的家居行业盛会为例，展会体系的完整度很高，既有学院派新生力量的展示，也有整体设计圈的家居类别，亦有艺术理念性的创作区域等，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跨界联动的系统，最终形成对行业风向的引导。
“瓷砖不仅仅是建筑材料，更是文化，是一个民族精神文化审美的映照，瓷砖的背后是一个民族在相对应时代审美趣味的呈现。”这是广州美院教授魏华所秉持的观点。从2000年的“千年之烧”受邀来到佛山石湾，作为一名学院派教授，他在石湾南风古灶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目前已经成为新的陶艺创作者研讨交流创作的聚集地。
“陶瓷艺术一定要走到室外，走进当代人的生活。”魏华关注到，当代最前沿的陶艺家，正在从单间的立体的雕塑作品的创作，转向了更趋向平面的砖的创作。通过平面的砖，依托建筑实现空间的梦想，而建筑成为艺术家更大的雕塑作品。
而8月7日即将启程前往深圳创意设计周的大巴车队伍中，还有连续3年在深圳创意设计周上，参与设计周“色彩营销高峰论坛”的齐月色彩学院泛家居色彩研究团队。团队负责人张艳说：“疫情的发生，让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闭门研发，从材到质到色到型，色、型、材、质在同一时间呈现出来。”
同样，潭州陶瓷展上集中呈现出的设计风格、色彩语言，其实贯通于泛家居各个领域。陶瓷材料以黑灰白为主色调的“高级灰”，在服务人们家居的佛山制造中，是甚为通用的流行语言。在全铝家居行业人士看来，在高级灰的主流色调之外，爱马仕橙等新的色彩表达也在行业内兴起。而在张艳这里，她准备为行业提供新的色彩趋势分析，则是姜黄色为代表的创新色，从桌椅到家居摆件到室内空间，发出佛山泛家居人对2021年家居产品色彩趋势研判的声音。
当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对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有了自觉地审美的追求，附加文化价值与柔性力量的生活家居品，已然成为每个个体审美与个性表达的重要一部分。小雪告诉记者，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在整体家居和空间设计风格上，追求简约大气、极简风流行的背后，全铝家居可以明显感觉到，以90后为消费主力的消费群体正在崛起，他们有自己的审美，颠覆了对于欧式家居、中式家居的传统认知。
像这样，佛山制造的参与者们正在有意识地改变工业流水线产品冰冷的、半成品建筑材料的传统角色，在左冲右突之间，努力赋予佛山制造以更多温情与温度。佛山制造正在尝试与消费者、设计师、艺术家之间强化链接，从产品展厅设计到综合场景设计，一些陶瓷企业试图赋予品牌更多的内涵和审美的价值。
“植根于佛山专业镇时期的佛山制造，行业企业品牌很多，从擅长经营和做产品的制造业工厂，到做有志于向世界输出中国思想与价值观的品牌建设者，佛山制造需要注入更多温情与温度、价值与灵魂。”中国陶瓷工业协会营销分会高级顾问张有卓认为，80后、90后以及新中产等新兴的消费力量的崛起，消费终端正在迭代，而服务于人们家居生活的制造企业，把握住消费者内心对于美的追求，这将是一个艺术赋能工业，并且逐渐体系化的时代。
佛山制造不只是卖建筑材料，而是要真正引领和服务当代人的生活方式。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对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有了自觉的审美的追求，不论是瓷砖还是家居，都要服务于当代人的生活，都要重新回到对当代人生活方式的研究，满足当代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成了佛山制造产业江湖的共通之处。
而史鑫认为，疫情对当代人生活的影响，对于健康生活方式的追求、对于人与人之间距离感的反思等等，都可以体现和折射到佛山制造中。因为佛山制造一直以来都是紧密服务于生活、距离生活最近的。而消费者对于疫情之后的创新期待，让佛山制造的产业江湖拥有了多维对话的更多可能。
-样本
狮头上的佛山制造版图
在潭洲陶瓷展上，国潮风的小狮头元素得到了新的演绎，现代布料釉料技术打印生成的陶瓷狮头、以狮头为文创元素的“匠蔓延”香云纱、用竹篾传统手工扎作而成的狮头等等，为观赏者带来不同的视觉冲击。事实上，不只是潭州陶瓷展上的创新演绎，以狮头为媒，它可以既链接起佛山陶瓷、佛山非遗，更可以链接佛山美食、佛山潮牌、乃至佛山乡情等等。
视线转到佛山人流量最大的地铁口——祖庙地铁站上盖商场零南站NOVA，一家店铺内，狮头被演绎成了够“姜”够酷的佛山本土潮牌文化的代表。这个品牌的90后设计师把佛山非遗狮头进行了艺术化设计，从狮子头的形象到视觉色彩进行抽取提炼，抽象后的元素贯穿于服装和饰品、衍生品的全链条设计中。
HEA系列潮牌服装饰品上的小狮子，伸着小舌头打着舌环，绒毛如莲花般绽放，色彩明亮，俏皮可爱，在悠闲、慵懒中透着更多努力向上的积极态度。佛山醒狮与年轻人喜欢的牛仔布发生碰撞，并成为潮人们认同的个性标示。
岭南文化积淀深厚的佛山，成为潮牌设计的发源地，并不足为奇。“以功夫、醒狮等为代表的佛山文化，本来就是很酷、很潮的。”潮牌达人认为，佛山元素能够成为此间潮牌服装的宝贵设计资源库，并且获得了市场的快速认可。
中秋佳节尚早，“美食之乡”顺德老字号黄但记推出的金腿伍仁月饼广告，已经登上了佛山街头的公交车车厢。这款美食以佛山小狮子为“推广大使”。小狮子背后的“操盘手”，是行走广式月饼江湖50多年的泰斗级人物罗宝鉴大师，罗大师与陈村粉发明人黄但的孙辈——黄但记第三传承人黄汉标一起，致力于老字号的创新发展。从馅料、到做工到外包装设计，都别具匠心。而以特别能“打”的小狮子来代言，这是传统老字号美食既有真功夫，又敢于持续创新的标签。
而当佛山香云纱品牌“匠蔓延”设计的香云纱丝巾，披在了异国他乡华人的肩上，钟情于粤剧演唱的泰国广东粤剧曲艺社社长周月明惊喜地发现，这款丝巾上的花纹其实是佛山狮头。对于海外华人来说，狮头是中华传统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元素符号，更是功夫之城佛山的形象符号。
在泰国曼谷唐人街——东南亚最繁华热闹的唐人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两侧的商铺是各色美食、中华传统中成药店、华人金店等等，晚上突然传来铿锵有力的锣鼓声，街头巡演的舞狮团队一来，就会吸引各种肤色的游客前来驻足欣赏，把唐人街的氛围推向高潮。仔细观察一下，舞狮表演团队中，亦不乏不同肤色的小朋友。
在这里，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符号，狮头链接的是海内外的乡情。2019年10月14日傍晚，越南华人后裔、80后石湾陶瓷研究专家刘金钟第一次到佛山寻根，一下飞机，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狮头扎作大师黎婉珍的工作室。
“小时候在华人聚集的胡志明市第五郡，每逢看到狮头和舞狮功夫就很激动，没想到在30多年后，第一次在功夫之城、南狮之乡，见到了最原汁原味的狮头和精彩的舞狮表演。”他和黎婉珍深入探讨了“刘关张”狮头的纹样细节，最后以4000多元买下一个。在佛山参观了祖庙、观看黄飞鸿舞狮，拜访了佛山陶瓷地标南风古灶等后，刘金钟硬是拖着硕大的狮头上了飞机、把狮头带回了越南。正是这个佛山出品的狮头，让刘金钟90岁高龄的奶奶和身边的华人朋友爱不释手，在一遍遍抚摸欣赏狮头中，慰藉着华人心中最柔软最浓烈的思乡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