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申遗的全球第一处茶文化景观
普洱景迈山
邹怡情
云南普洱景迈山保存了中国茶文化发展初期的物质形态，是珍贵的人类社会利用茶植物的活态样本，它让世人可以观察到茶树演化和茶业发展的不同阶段，通过傣族、布朗族等和茶马古道了解到中国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进程。古代景迈山种茶民族掌握茶的植物属性，营造适宜茶树生长的茶林环境，代表了经长期经验积累而成的传统生态智慧，对于当今社会具有启发和借鉴的价值。
景迈山的未来，要延续人与自然互动的方式，维护和谐的人地关系；保护延续景迈山当地居民以种茶制茶为主，兼顾农业耕作的生产生活方式…… 这种文化景观的保护策略，经历了长期的演变过程。
21世纪初，当地政府就已意识到景迈山的文化遗产价值并开始保护利用。这里陆续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森林公园、中国传统村落、全球重要农业遗产。在国家文物局指导下，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正争取于2022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在10余年的保护历程中，由多方参与的景迈山遗产保护管理团队，已探索出符合文化景观有机演进规律的保护理念与方法。
作为一部“活的中国茶史书”，景迈山文化景观难以用静态、固化的方式去理解和定义；同时，景迈山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反映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密切且互相影响的关系。这种关系又伴随着生产方式的发展、思想观念的更新而不断呈现出新的面貌。这种交错、复合的联系，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因此，动态、整合地理解景迈山“有机演进”，就能细微、准确地保护好这一“人与自然共同的作品”。
延续景迈山人与自然的互动方式，意味着有效保护景迈山历史、文化、生态、自然等多维度价值。这其中包含有维护和谐的人地关系，延续景迈山当地居民以种茶制茶为主、兼顾农业耕作的生产生活方式等等。若要留住当地居民，使其主动参与保护景迈山人文生态环境，延续具有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茶文化，就需要对茶业发展进行管理引导。茶不同于一般的农业作物，它具有经济、文化双重属性。通过对其文化价值的不断挖掘，也带来了经济价值的不断提升。因此，景迈山遗产保护总体策略是“弘扬茶文化、发展茶经济”，只有保证茶经济良性发展、弘扬提升茶文化，两者相互促进，保证当地居民与茶林之间的生产、生存关系延续，方可实现遗产可持续发展。
景迈山文化景观涉及诸多利益相关者：地方政府、投资方、村民、专家等。他们对景迈山的保护和发展都有不同的想法和诉求，只有协调各方利益、达成共识，方能进行有效管理。
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与人的认知水平密不可分。建立广泛的相关利益者参与、社区参与的遗产保护机制，是一项紧迫的任务。
近年来，当地政府、遗产保护咨询团队和社区一起，颁布了地方性法规、编制相关的专项规划设计、修订乡规民约。这从制度、技术方面规范了遗产保护利用的边界和要求，让各利益相关方了解并支持“哪些可做、哪些不可做、怎么做”等保护要求。
为了更好地实施保护，遗产保护咨询团队设计了社区参与的多种方式，把遗产保护理念与具体的个人以及他们所面临的实际问题相联系，将宏大的世界遗产价值落实到每项措施之上。例如，通过制定景迈山传统民居建筑修缮工程实施流程，保证了户主决策、监督的权利。户主首先知晓传统民居修缮工程的目标和要求，修缮方案也会根据各户不同使用要求调整，户主同意方案才施工。实施过程中户主可以进行监督；施工完成必须经户主确认工程质量合格。
景迈山有一些现代建筑和基于合理发展需求的新建建筑。当地制订了《景迈山建设活动导则》等技术手册，在“可持续、微改造、能落地、易实施”的工作原则指导下，将保护的目标从静态的“风貌整治”转变为动态的“管理变化”；将保护主体由“专家主导”转变为“村民自主”。这个“导则”采用了本地文化基因，村民非常熟悉这些文化元素。于是，“导则”既贯彻了遗产保护团队“向乡土学习”的理念，也能增加村民对自身文化传统价值的认同、欣赏与灵活应用。
在规划了展示主题、方式和线路后，景迈山遗产价值阐释与展示工作也希望村民参与并进行主导，鼓励他们去表达、创作和决策。此时，古茶林生态、传统村落中的民族文化、普洱茶文化……不再仅是“展品”，村民也不是在作“民族表演”，而是在表述社区真实的环境、行为和情感，从而加深社会公众和游人的文化理解，让他们看到背后的“人”。“景迈山生态博物馆”还计划形成“自组织、自治理、自发展”的社区参与长效机制，呈现一个活跃的居民社区、一处活态的茶文化景观。
茶何以影响全世界？不仅因茶含有益于人类健康的茶多酚、咖啡碱、茶氨酸等物质，更因茶文化的魅力。虽然世界各地形成不同的茶种植方式和品饮风俗，但中国茶文化成熟最早，并且流传广泛。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也为遗产地和全世界带来了丰富的社会价值。
以全球视野看待中国文化与世界的交流，茶无疑是重要媒介之一。自公元8世纪始，中国茶叶由陆路、海路运往世界各地，成为国际贸易重要商品。随着人类茶叶消费需求的增加，茶树种植范围也不断扩大，已被引种到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国是世界茶文化的发源地，建构了一套完整的茶种植、制作、贸易、消费的茶文化体系。尤其是茶的消费文化，借由诗文书画、茶器茶礼等载体，将“和、清、敬、静”的东方美学与哲学思想传播至世界，茶实可称为中国文化的使者。
如今的景迈山正在探索文化遗产永续利用之路。景迈山已成为云茶产业的知名品牌。当地结合传统村落保护与合理利用自然、文化资源，发展特色产业、改善民生，使村民安居乐业。茶业发展助力地方脱贫攻坚，特色茶文化的研究展示又增强了社区文化自信。
期待景迈山能成为世界遗产，也期待景迈山承载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保护与利用协调发展的经验与其他国家和地区交流互鉴。
(邹怡情：现就职于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遗产地可持续发展研究所。长期与当地政府、社区密切合作，参与景迈山文化遗产保护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