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行政惰性强。但凡是痼疾,大多都是存续多年而未解决的问题,这与行政惰性则密切相关。所谓行政惰性,是指行政系统习惯于按部就班,对外界事物的变化缺乏敏感性,不愿意积极主动作为,即便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应对,也惯于用常规方法去应对——哪怕这个方法经常被证明是无效的。
以上罗列的各个问题基本都如此。北京“难站”现象被曝光过多次,但每次都是按“常规”整改,比如交通部门对周围的交通秩序做一些调整,火车站管委会临时加强一下力量,劝导一番。过后反复如初。
再如违建、黑车等问题,主管部门常以执法力量不足等各种理由“搪塞”,一旦舆论倒逼,也还是“常规”程序整顿那一套,政府部门几乎没有自我变革的动力。实在不行了,也仅仅是通过增加行政力量,而非依靠政府变革提高行政效率来解决问题。
据笔者实地调研,北京市一些地方政府和部门聘用的协管人员,以及通过政府购买服务雇佣的行政辅助人员,数量远超正式行政人员。然而队伍膨胀的同时,治理效果并未增强。
三是治理方法简单而难持续。在南站变“难站”问题的治理上,相关部门采取的方法基本都比较简单。
看新闻可知,昨日,市交通委、北京铁路局、丰台区政府、北京南站管委会等多部门迅速行动,在北京南站召开现场会,研究运输保障、交通秩序治理和服务提升等措施。这种舆论和政务互动的速度,实话说还是不错的。
但话又说回来,作为临时性地回应舆论监督,短时间内控制问题的措施,这种偏运动式治理的做法并无不可;“风声”过后,“难站”现象是否还会反复,有待观察。毕竟,“常规”地看,各部门和地方政府的注意力,不可能总是集中在北京南站。一旦注意力转移,临时调配的行政力量也将分散。
从根本上说,治理不够精细,不仅体现在方法简单,还在于制度建设不健全,导致简单方法不可持续。当然,因为方法过于简单而出现的过度治理,使其与以人为本理念背道而驰的现象,也是常有的事。
概言之,首都治理之粗糙、不精细,是多个矛盾的集中概括。一方面,,城市痼疾多而普遍,人们的城市体验比较差;另一方面,管理部门要么对这些问题熟视无睹,要么采取简单而难以持续的运动式治理方法,同样制造出不适感。
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城市治理过于僵化的缘故,已经很难适应现代城市治理的要求。
城市变革
其实,北京南站的治理,乃至其他城市痼疾的治理,并非无解。今年7月份,笔者及团队刚结束在北京平谷20天的田野调研,其被称作“街乡吹哨、部门报到”的经验,或许就值得首都治理痼疾借鉴。
所谓“街乡吹哨、部门报到”,就是说,街乡一旦发现什么问题,只要“吹声哨”,就能唤来各个委办局,集中前来“会诊”。之所以说它具有参考意义,是因为它蕴含了解决城市痼疾的多个关键环节:
首先是属地管理。近些年来城市治理中的“条条专政”现象越来越明显,大量的治理权(主要体现为执法权)掌握在部门手中。诚然,这对提高城市治理的专业化水平、避免地方政府滥权,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但它也造成了执法权分散,地方政府的管辖权无法得到完整实现。
最典型的是,地方政府往往面临权责不对等的困境,在承担属地责任的同时,在诸多治理领域缺乏治理权。
“街乡吹哨、部门报到”则能比较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这本质上是赋予属地政府召集权和考核权,让属地政府能够即时召集上级执法部门开展联合执法。
反观北京南站采取的临时性措施,无论是执法部门加大违法打击力度,对南站周边道路实施长时间、多点位、全模式的联合执法,都属于市政府协调、而非车站管委会(属地管理部门)召集的结果。
这就意味着,联合执法哪怕是长时间的,也必定是临时性的举措。其结果很有可能是见好就收、反复如初。而如果真正赋予属地部门召集权,则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解决治理需求。
其次是源头治理。“街乡吹哨、部门报到”的前提是对城市痼疾进行全方位的“清理”,地方政府需积极主动地梳理出辖区各个治理问题,对问题点的分布、表现、类型、原因等进行梳理,形成问题清单。在此基础上,才可能有针对性地梳理政府部门的权责清单,将各部门权责对应到需治理的问题中去。
说白了,这是两种思路:一种是日常主动发现问题、寻找解决方法;一种则是平时相安无事,等待危机倒逼。
思路转换
火车站治理之所以是城市综合症,有其客观原因。因人流量大、设计部门多,导致其灰色利益空间比较大,治理难度也就比较大。
但平心而论,火车站收纳的各类问题,如黑车、出租车议价、交通拥堵等,几乎都有相关治理措施和主管部门,但为什么还解决不好呢?
关键原因在于,主管部门并不能完全解决任何一个问题,而需要部门配合。但实际操作中,非主管部门如无上级协调,很容易推诿。
但如果能够换一个思路,通过问题清单和权力清单的设置,明确非主管部门也对城市痼疾负有治理责任,并赋予属地部门召集权,就有可能从问题的源头(而非行政逻辑)解决城市痼疾。
最后,是系统治理。首都城市治理中的诸多问题,不在于城市治理体系不科学,而在于体系运转机制有问题。以平谷区为例,“街乡吹哨、部门报到”看似是一个极小的改革,却基本上解决了其延续多年而无解的盗挖金矿、砂石盗采等问题,不能不说是系统治理的成功。
其核心是,在保持原有的城市治理体系、不增加行政人员的情况下,通过合理调整条块关系、科学调配人员,实现城市痼疾的源头治理。
相较于此,火车站管理体制复杂、牵扯部门多、职权分散,人员复杂、问题多样、执法风险高,相对于普通的城市治理,更需要提高系统治理水平。
可见,欲解决首都城市治理粗糙的问题,亟需一场城市变革。这个变革,首先是城市治理理念的变革。“让城市生活更美好”,不仅仅要让城市成为增长机器,更要让城市成为美好生活的栖息地。
当前,不少城市为了提高治理水平,积极推进放管服改革,敢于通过治庸问责、“最多跑一次”等对行政体系进行自我改造。这对于北京南站的治理,无疑具有很强的启发意义。笔者调研发现,北京行政系统还相对比较保守,对市民需求的回应能力也比较差,很多市政服务都落后于市民需求。
毋庸讳言,首都社会治理积累了大量的问题,这些问题通过不断输入治理资源、不断膨胀行政机构,暂时得以捂着、盖着,但期待积攒不爆,不是长久之计。欲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绝不是简单地增加行政资源,而是要科学设计城市治理体系,提高治理能力,以适应现代社会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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