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关系”“伙伴精神”，两国领导人“交流到夜深”，这是爱丽舍宫为法国总统马克龙8月底在阿尔及利亚的“工作和友谊之行”总结的关键词。
当地时间2022年8月27日，阿尔及利亚阿尔及尔，法国总统马克龙（左）和阿尔及利亚总统阿卜杜勒-马吉德·特本（右）在荣誉馆参加签字仪式。视觉中国 图
“这就像是一个有着悲伤一面的爱情故事。如果一开始没有生气，双方就无法和解。”马克龙面对媒体的质疑时说道，“自从我成为总统以来，我一直试图直视我们的过去。”他微笑着回答着有关去年秋天两国争端的尖锐问题，似乎一切已然翻篇。
去年9月，由于马克龙在与阿尔及利亚退伍军人后代会晤时批评了阿尔及利亚独立后的“政治军事体系”，加之此前法国削减签证数量引起的紧张局面，阿尔及利亚召回了驻法大使，还对法国关闭了领空。“在法国殖民之前，有阿尔及利亚这个国家吗？”法国媒体当时甚至曝出了马克龙惊人的言论。
1962年，阿尔及利亚经历长久的独立战争最终脱离法国独立。在那之前的一百多年，它不仅仅是法国的一个殖民地，而被法国统治者当作一个省份经营，以至于阿尔及利亚独立60年来，法国依然放不下“前宗主国”的情结。而如今，为了让两国关系重回正轨，也为了在欧洲能源危机时刻争取来自阿尔及利亚的供应来源，雄心勃勃的马克龙似乎想要打破这一局面。
敏感依然不可触及
在马克龙与阿尔及利亚总统特本会晤后，双方签署了“建立新型雄心勃勃伙伴关系”的《阿尔及利亚宣言》。但在法国媒体的报道中，此次访问的展开“笼罩在模糊不清的话语中”，计划流程反复变化。这也证明了为了让两国关系重回正轨，马克龙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开敏感议题。
在去年引起争端的签证问题上，马克龙承诺将打破僵局。据《费加罗报》报道，获得法国签证的阿尔及利亚国民数量已经从2017年的43万人下降至2021年的6.1万人，数据的变化一定程度与新冠疫情有关，但也反映了阿尔及利亚不愿接受被法国驱逐的无证移民的决心。但在2022年初，双方开始了和解努力。
“在这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上，我们必须同时谨慎对待。”马克龙表示，首先需要制定一项打击非法移民的政策，同时也会对特定的移民采取更加灵活的签证政策，他承诺这一计划“将在未来几周到几个月内推进”，但并未给出具体方案。
而关于更为敏感的历史记忆问题，马克龙宣布将成立一个由法国和阿尔及利亚历史学家组成的关于殖民和独立战争历史的委员会。马克龙称，该委员会必须做到“没有禁忌地、自由地、历史地、充分地利用现有的档案进行工作”。
就像是2020年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大爆炸后火速踏上访问行程时一样，马克龙在阿尔及利亚的高调之旅也招致了不少批评。在8月25日行程的第一天，马克龙到访了阿尔及尔市郊的圣尤金公墓，向那些“为法国而牺牲”的无名者纪念碑敬献了花圈，背景响起了法国国歌《马赛曲》。在法国中东历史学家吉勒斯·凯贝尔看来，这种气氛不免有些怪异。“这让我想起了法国国内一个省的墓地。”他停顿了一会儿，对《纽约时报》说道，“事实上，就是这个样子。”
“在记忆的问题上，我们经常被要求去选择：选择为此骄傲，或是表示悔改。”马克龙说道，“但对于我来说，我想要真相和认可，否则我们永远不会前进。”但这正是让阿尔及利亚人感到不满的地方——马克龙在2017年成为总统之前，还将法国在阿尔及利亚的殖民称为“危害人类罪”，就任后却180度急转弯。
“在阿尔及利亚，马克龙先生缺乏伟大领导人的勇气。”阿尔及利亚第三大法语报刊《阿尔及尔晚报》在头版评论中指责马克龙未能收回“阿尔及利亚是由法国创造的”这一“巨大谎言”。这也显现出阿尔及利亚人对法国的深切怨念难以消退。
8月28日，马克龙在阿尔及利亚第二大城市奥兰被拍到对着人群微笑挥手，而在他身后，许多高呼着“阿尔及利亚万岁”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辱骂他。对此，马克龙指责一些国家的“巨大操纵行为”，他称土耳其、俄罗斯等国在阿尔及利亚进行“反法宣传”，他希望非洲和阿尔及利亚青年不要将法国当作是“敌人”。
但此番言论又引起了土耳其抗议。“这是不可接受的。”土耳其外交部8月28日在一份声明中称，“马克龙很难面对在非洲，特别是在阿尔及利亚的殖民历史，他试图通过指责包括土耳其在内的其他国家来摆脱这段历史。”
“不是为了天然气”？
在马克龙之前，除了戴高乐和蓬皮杜之外的每一任法国总统都访问过阿尔及利亚。1975年，德斯坦是阿尔及利亚独立以来首次来访的法国总统。“历史悠久的法国向独立的阿尔及利亚致敬。”德斯坦当时致辞道。在时任阿尔及利亚总统布迈丁看来，这次访问是“非同寻常的事件”。当时正值第四次中东战争引发的石油危机，阿尔及利亚正是声援巴勒斯坦推动减产的主要产油国。
如今的事态不免与当时相似。俄乌冲突导致欧洲能源成本飙升，欧洲各国不得不舍弃低成本的俄气开始为供应多元化铺路。
在此行期间，对于那些指责自己为了拿下天然气合同而出访的人，马克龙尖锐反驳道，“这是胡说八道！”据他所说，法国的能源结构很少依赖天然气，天然气的比例仅占到20%，这当中只有8%来自阿尔及利亚。
但法国真的不需要天然气吗？也许马克龙说的只是“面子话”。“与欧洲其他地方一样，法国无法自称能够克服俄罗斯天然气断供有关的经济困难。”阿尔及利亚经济学家阿卜杜勒卡德·梅赫达尔对法国欧洲1台表示。“马克龙面临着保证国内市场供应的挑战，法国市场实际上正在为实施能源消耗限制做准备。”
比起法国，意大利早已多次与阿尔及利亚接洽。今年4月，意大利总理德拉吉在该国能源巨头ENI老板的陪同下访问阿尔及利亚，与阿尔及利亚运营商Sonatrach签署了从今年起额外采购天然气的合同。作为欧盟轮值主席国，法国今年春季提到的联合天然气采购项目仍然处于不确定状态，而意大利已经通过谈判拿下了阿尔及利亚的额外供应。
尽管马克龙声称“根本无意与意大利竞争”，但阿尔及利亚总统特本表示，额外出口的份额“对意大利有利，对欧洲有利”。《费加罗报》报道称，随后特本又“含糊其辞地补充道”，“我们将努力为法国做更多。”
根据欧洲1台报道，阿尔及利亚可以将其对法国的天然气输送量增加50%。梅赫达尔称，法国希望在中期内保留更多的阿尔及利亚天然气份额，但他也指出，真正的交付量增加还需要时间，因为阿尔及利亚“正处于产能枯竭的境地，几乎所有天然气生产国都是如此”。
“这证明了法国承诺帮助发展阿尔及利亚生产能力的必要性，也意味着需要来自法国公司的投资和技术援助，也就是道达尔。”梅赫达尔表示。法国石油公司道达尔1952年以来就在阿尔及利亚开展业务，去年7月与阿尔及利亚Sonatrach、意大利ENI等公司续签了一份合同，将帮助阿尔及利亚在未来25年内开发资源。近日，有关进一步合作的讨论也正在进行中。
此次访问期间，陪同马克龙的还有来自法国能源公司Engie的高管。该公司去年7月已经与阿尔及利亚方面签署了一项有关价格修订的协议，阿尔及利亚表示希望向Engie供应更多天然气。而这一愿景是否能变为现实，将取决于马克龙此次访问后双边关系的演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