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种种质疑非议，华人神探李昌钰说：我对得起我的良心

他是在中美两国家喻户晓的神探

全美首位出任州级警界最高职位的华裔首长

他参与调查、侦破了8000多宗案件，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他一生都在努力“使不可能变成可能”

 

他就是李昌钰

一位年逾80

但能每天坚持工作16个小时的华裔神探

 

 

 

7月26日，日报记者来到李昌钰博士位于纽黑文大学的“李昌钰法庭科学研究中心”，专程拜访。除了想与他聊聊前不久被报道出的多年前他出庭作证的3起案件受到质疑的事，还想与这位享誉国际的华人神探来一次近距离接触。

 

在一栋栋红砖的教学楼中，以李博士命名的刑事鉴定中心的灰色楼体格外显眼，走进去发现这里更像一个法庭科学博物馆。

 

 

每层的楼墙壁上都挂着一幅幅李昌钰博士在案件现场取证、破案时拍摄的照片。

 

一楼有几间小屋子，布置着模拟凶案现场。

 

 

 

在李博士助理的带领下，记者们走进了一间会议室，李博士正在接受另一家媒体的采访，助理介绍了我们。李博士对我们的到来表示了欢迎，他主动向我们走来，递上了名片，笑眯眯地和在场的人说：“都是来采访的，一起吧。今天中午都留下哈，我们吃披萨。”

 

 

前段时间，李昌钰于30年前出庭作证的3起要案遭到质疑，也将他本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记者此行的目的是希望听听李博士对这三起案件的说明。

 

 

 

案件1：那条毛巾是否沾染过血迹

 

1989年，肖恩亨宁和拉尔夫伯奇被判谋杀了埃弗雷特卡尔，嫌犯已入狱近30年。受害人当时身中27刀被杀，案发现场满屋血迹。然而在该谋杀案中，被逮捕的两位嫌疑人身上和家中没有一丝受害人的血迹，在他们逃离现场时驾驶的车上也找不到血迹。

 

当年时任康州警局法医实验室主任李昌钰出庭证明受害人卡尔的卫生间里有一条毛巾，上面的褐色斑点是人类血迹，推理出嫌疑人身上没有血迹是因为他们作案后在受害人的卫生间进行过清理。两名嫌犯分别被判50年、55年。

 

 

然而20年后，美国的Innocence Project指出，当年作为重要物证的那条毛巾并没有在实验室里进行检验，现在DNA检测发现毛巾上的褐色斑点并非血迹。

 

李博士解释道，“我们是从事鉴识科学工作的，每一起案件，我们到现场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收集物证，检验物证。”

 

“当年在现场收集到的物证毛巾，现场检测后有阳性反应。后来2015年，有化验员称毛巾上没有血迹，说我们当年没有验过。30年后你没有检验出血迹，就下结论说30年前我们没有做检验，这样的推理是错误的，我们当年是做过检验的。30年这条毛巾存放地点的温度和湿度等各种条件和保存时间都会影响物证上的血迹”。

 

李博士还称，任何一件案件嫌犯最终被定罪，不可能仅凭某一项证据。肖恩亨宁和拉尔夫伯奇谋杀埃弗雷特卡尔案件的证据不仅是那一条毛巾，其中一名嫌犯的祖母打电话报警，称自己的孙子回家时神色慌张、行动诡异而且带回偷了很多钱，他杀了人。至于嫌犯被捕时身上及车上并没有找到血迹是因为嫌犯是在案发一年之后线人举报后才被捕的。

 

案件二：刀上血迹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1984年，大卫•温伯格被控谋杀受害人乔伊斯，随后抛尸河中。当时证据的关键是在嫌疑人大卫的家中发现的一把带血的刀，当时李博士出庭证明说在刀上发现的血迹无法确定是来自于人还是动物，但是之后的检验证明血迹其实是动物血液。嫌犯律师说李博士明知刀上的血迹是动物血迹却混淆事实，导致陪审团作出了有罪的判决。2017年，嫌犯被释放，媒体报道称此案改判。

 

事实上，嫌犯并非无罪释放，且嫌犯温伯格自己也认罪了，此案并不会重申。

 

李博士称，“当时问我是否能确定这是人血还是动物血？我说的是不能确定。”

 

关于是人或动物血的问题，由于化验员当时没有做任何动物血清抗体实验，也没有采用标准样本，操作程序错误所导致检验无结论。

 

案件三：30年前运动鞋上的DNA为何“变”了？

 

1985年康州发生一起谋杀案，乔治·泰勒在家中被刺死，李昌钰检测出疑犯的运动鞋上有被害者的血迹，成为疑犯被定罪的关键证据。但嫌疑人最近提起诉讼要求重新审判，称新证据显示李昌钰在审判时关于血液检测的作证不准确。

 

当年，李昌钰在审判时说，鞋上血迹的“磷酸葡萄糖变异因子为1”，这和泰勒夫妇血液检测结果是一样的。大约40%的人口的磷酸葡萄糖变异因子为1。

 

 

然而康州警察法医实验室于2014年对运动鞋进行了重新检测，李昌钰证实的血迹“在血液检测中呈阴性。鞋底的那些褐色斑点里面检测出来的DNA无法确定是来自于被害人泰勒夫妇。

 

李博士对此的表述是，“毫无疑问运动鞋上有人血。如果30年后没检测到血液样本，有可能是因为当时血液样本在检测时已经用完，有可能是其他因素造成的，比如，三十年中样本是如何存储的？运动鞋保存的年限、室温及环境？都可能会对样本产生影响。”

 

李昌钰博士还在新闻发布会上向媒体提供了的证据；一份1985年康州警察法医实验室的报告。报告显示从运动鞋中取出的红棕色污渍在人体血液检测中呈阳性反应。 

 

 

李博士表示，同样，任何一件案件嫌犯最终被定罪不可能仅凭某一项证据，该案最重要的一个线索是；在嫌犯家中的马桶管道里找到了被害人的两张信用卡。

 

 

年代久远，很多物证都会遭到破坏这在所难免。李博士说：“每个物证在多次被检验的过程中，难免会丢失、损坏。30年后，也许有的证据已经找不到了。”

 

他向记者们展示了很多案件物证的照片：因各方收集证据而被剪坏的残缺不全的手帕、三角裤等。

 

 

 

“每人都剪掉一块拿去化验，这块儿送往联邦调查局实验室，这块儿送到哈佛医学实验室…有时物证送到我这里时有血迹的部分已经被剪光了。我化验时就不能说以前没有，它是已经被剪裁取证了而已。”

 

“三十年前还没有DNA技术的时候，现场警员、技术人员在采集物证时都没有手套和口罩，实验室化验人员检查物证时没有人带手套，到法庭审理时法官、律师、证人很多人接触物证时都可以留下DNA。”

 

 “所以事实是如此。历史会证明一切的。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评判过去。”

 

 

对于当天记者们的到来，李博士说了很多次谢谢。

 

 

“这个案件我们受到很多的压力，受美国人的压力，我不管，因为我是中国人，他们当然希望给我压力，但是受中国人的压力，我就觉得我有点受到委屈。世界这么多鉴识专家，假如说我每个都做错的话，他怎么会找我？”

 

在记者面前，他很有底气的讲述以往自己侦破的许多案件，他说自己只相信科学。

 

 

 

“大众跟司法制度对我的信任不是一两个案件的成功形成的，更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尤其在一个白人社会里。我一生花在现场，花在实验室，花在法庭，发在教室的时间，每天都是16到18小时。这么多年没有一次说像最近这三个案件传闻的那样，对于少数媒体关于这三个案件的报道，我感到失望。”

 

 

 

 

曾经有记者问过李昌钰，破了这么多案子，哪个令他印象最深刻。本以为他会说那些让他名声大造的辛普森杀妻案或小肯尼迪强奸案，没想到他说的是一个发生在普通老百姓家的案子。

 

一家祖孙三代被杀，奶奶70多岁，儿子耳聋，孙女才7岁，案发现场惨不忍睹。经过抽丝剥茧，李昌钰最终找出了凶手。

 

他说这个案件让他难忘是因为死者都是弱势群体，能帮他们找到凶手，体现出了刑侦人员的价值。

 

采访结束时，李博士还不忘和我们开玩笑 在大屏幕上放了一张他在一个金色盆子里洗手的照片。“我已经金盆洗手啦，退出江湖以后我可以什么不管了。” 

 

 

 

 

生于江苏如皋的李昌钰8岁随母亲前往台湾，27岁时带着身上仅有的50美元来到了美国。

 

现年82岁的他乡音无改，没有一点台湾口音，说的是一口带有如皋口音的普通话。讲英语很流畅，语速很慢，但逻辑非常清晰。

 

 

 

曾看过十多年前的一篇报道，2003年，李昌钰参与一起美国音乐制作人谋杀案，遭检方指控私藏私藏一枚被害人的指甲碎片。事后，LA Times日前暗指李昌钰的英文有中国人口音，不利于在法庭上作证。

 

李昌钰说，他以身为中国人为荣。“我很骄傲我是中国人，我很骄傲我的血统。”

 

图源：方圆杂志

 

记者们拜访李博士的那天恰巧赶上他的CSI鉴识科学营结业。

 

 

每年在纽黑文举办的李昌钰的科学营都会吸引很多来自大陆、台湾和北美等地的初高中生参加，今年已是第7届了。

 

 

结业式时，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想得到李博士赠的徽章。

 

李昌钰对孩子们说：“你们都是华夏子孙，不要出了国就忘记自己从哪来的，人生没有捷径，而是脚踏实地。”

 

 

 

为了照顾好来自大陆和台湾的孩子们， 57年来领导过几千“老外”工作的李博士，特别安排了几位中国助理在鉴识科学营教学、工作。

 

 

 

美国警界流传着一个段子：

 

李神探跟美国警察开玩笑，为什么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证据？那是因为亚洲人眼睛小，比较聚光，这叫focus。美国警察都信了，往后在现场都眯着眼睛办案。

 

每个人都叫李昌钰神探，但谁又知道在那个种族歧视经常发生的年代，能让美国人服气，没有过硬的实力根本不行。

 

“留学那时，我要做三份工作：白天在纽约医学院做技术员，晚上去餐馆端盘子，周末去给教中国功夫。每天只睡4个小时。经常没有吃饭的时间，你们猜猜我那时候饿了吃什么？”

 

他告诉我们：“饿了就吃一大盒子冰淇淋，因为快啊。”

 

环境艰苦，他花了两年半就读完了四年的大学课程，三年读完博士，入行57年如今蜚声国际。

 

李昌钰年轻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篮球运动员，但后来因为身高原因不得不放弃。后来，有些人感慨，还好当年李博士没钻牛角尖非要当篮球运动员，否则世界上就会少一名神探了。

 

 

李博士说生活中的他非常严厉。

 

尽管没能成为神探2.0，但李博士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一个女儿毕业于MIT，但没有做工程，而是做了银行家。儿子自7岁起便立志当牙医，早已梦想成真。

 

“他们都不要做我做的事，他们说爸爸你这个太难做了，我们做得工作好轻松，make more money。你做的事没有钱的。”

 

“孩子们都不敢和我撒谎，现在孙子也怕我，我一瞪他一眼，他赶快自首，孩子们都学中文，我和他们讲一定要保持中国的传统文化、尊敬老人、帮助别人。”

 

很多人好奇，和神探一起工作是何体验？

 

我们和李博士的助理Max聊了一会，Max是位法庭科学专业的中国留学生，自2012年开始任李昌钰的助理，作为既是李博士的博士生又是研究助理， Max更能体会到李博士为何被称为神探。

 

 

“很多案件别人看不出来的一些细节，他能够看得出来。我在老师身边学习了7、8年了，发现老师的学习能力非常强，他可以每天在不同案件中获取一些新信息，这些新信息新知识可以为他所用。他每天都在学，今年82岁了，还在学习新的东西。这些最新知识、最前沿的鉴识刑侦技术可以协助分析案件，有时候他还会考我们，比如数据挖掘、电子证据、机器学习等等。”

 

Max透露，“有时候分析处理一些案件，即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刑警和老师同看现场照片，他们至少花几天时间才能有头绪，而老师会说‘给我15分钟，我回办公室看一下之后我们再讨论。’往往15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老师已经分析出案件的关键所在。”

 

“目前老师现在全世界讲学，还经常去现场。如果在美东地区都由我陪同前往，如果坐飞机也大部分由我开车接送，这是给我最好的学习机会。其实老师风尘仆仆特别辛苦，但是哪怕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以后，老师都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我上“小课”分析案件。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们就去李博家里拿案件问问他如何处理，然后一起修修花修修草种种菜。”

 

 

Max说，李博士很关心身边中国留学生，知道大家背井离乡不容易，每逢年节假日李博士一定会邀请中国留学生到家里一起庆祝。

 

只要留学生在这边出了什么事情，李博士都非常重视，很希望提供帮助。

 

2年前的章莹颖失踪案，李博士一听说消息就立即整装待发，但后来联邦政府接手了，只能由他们安排调查人员，李博士没能参与。

 

他是神探，身手也了得，参加央视的节目，曾一上台就撂倒了撒贝宁。

 

同时，他也是位很细腻的人，有着铁汉柔情。和李博士共进午餐，听着他调侃同事的趣事，和我们讲自己的故事。没有倚老卖老般的教诲，反倒更像是请你来家里做客和你聊家常。

 

2017年夏天，与李昌钰相濡以沫56载的妻子宋妙娟女士离世，李博士痛心不已，甚至想过出家。

 

李昌钰与宋妙娟

 

李昌钰曾对妻子说过，哪一天如果自己先走了，希望妻子再找个伴。他说自己的妻子几毛钱几分钱都算的很清楚，几千几万就没什么概念了，他开玩笑说，想让妻子找一个会算账的丈夫，妻子不同意，说有一个丈夫就够了。

 

倒是妻子劝他，如果自己先走了，要他再找个人照顾生活起居，因为李昌钰平时工作太忙了，经常是饭都吃不上。

 

那天中午和李博士吃饭的时候，他说，现任妻子蒋霞平是他们夫妻多年的好友，他的两任妻子都是非常节俭、体贴和大方的人。

 

去年李博士大婚，双方的婚戒是两人画在对方手上的，还调侃到有“5克拉”。

 

 

蒋霞萍的微信名是李昌钰起的，叫“七帮主，”李昌钰是“李公子”。两人商量过，有一天找个幽静的地方隐居写小说。

 

不知那时，江湖上还会不会听到李神探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