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上午，临上海近外滩的中山东一路，一个样貌看起来不过5、6岁的小男孩蹲在阴凉的地方避暑，周围四个大人正在整理冬季服装。
这个被大人们“簇拥”的小男孩是一名童模。
图片来源于新民晚报“上海时刻”
在视频中，只见该名男童戴着鸭舌帽，穿着羽绒服，摆着pose，乖巧地配合着摄影师。此时，全国正值“蒸笼”季，上海室外气温急逼37℃，再加上孩子套上厚厚的羽绒服，体感温度可能达到55℃。
图片来源于视频截图
视频出来后，网友们纷纷流露出对男童的心疼，但殊不知忍受冬寒夏热正是中国童模的日常工作状态。
早起化妆、做造型；在镜头前麻木换着pose；机械地将一件件衣服穿上又脱掉...这些蒙昧天真的孩童们被大人们的欲望裹挟着，走入这个日赚斗金的行业，在风吹日晒中，重复着枯燥单调的模特职业·····
被绑架的童年，混血童模的另类成长记
在中国，中国儿童消费品呈一片“红海”之势，中国儿童产业中心的数据显示，80%家庭中，儿童支出占家庭占比支出的30%—50%。随着数字经济的突飞猛进，天猫线上店铺、营销渠道逐年增长，服装厂牌将销售的主阵地从线下百货店铺转移到线上，童模行业由此悄然绽放。
“时尚看巴黎，童装看织里”，位于浙江湖州的织里镇以“中国童装之乡”著称，这里聚集着数以千计的为孩子谋得一个童模职业的家长。在嗅到赚钱商机后，他们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在这场声势浩大的“逐梦童模圈”的致富大潮中，孩子们逐渐被异化成促使家庭暴富的“赚钱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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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童模并不是一个低门槛、“好混”的职业，这个圈子有着森严的“等级”划分以及残酷的优胜劣汰生存法则。
目前，国内童模根据“接单数”及知名程度平均一天收入4000-5000元；市场上最贵的童模是因优质高级的异域面孔而吃香的混血童模和外国童模，平均时薪比国内的模特高40%左右，一小时收费4000元。
有着高级上镜脸的混血童模是线上店铺青睐的群体，他们获得的报酬甚至相当于一个明星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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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混血模特的父母虽然家境优越，但出于高薪报酬的诱惑，也会带着孩子到处奔波赶场子，拍摄时间常常从早上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导致混血模特在拍摄间隙，睡在摄影棚。
Tiffany是广州童模圈里一个知名度颇高的中美混血童模。今年八岁的她，已经在圈子里工作了3年。
Tiffany表现成熟，对于“客户爸爸”提出的任何要求，她迅速领会，随机应变，积极配合摄影师。她表现力很强，对着镜头呈现出混血儿独一无二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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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手可热的Ella Gross童模曾为zara等品牌拍摄
搭档本是工作三年的混血男模俊昊。他因为过度劳累，哭闹不止，无法忍受室外高温拍摄，吵着喝可乐，一屁股赖在地上。任性的他迅速被客户替换，还被拉入了男模圈黑名单。
摄影师无奈地摇了摇头，直言：这样的孩子外型再好看，也不适合做男模，在这个圈子不敬业、不配合，会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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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多数同龄的孩子，童模们都早早地理解到了“工作”意味着什么，工作意味着能接触金钱、“日进斗金”，甚至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父母让他们走上童模之路，并将孩子物化，过度挖掘他们外在的使用价值。童年、童真、成长对他们来说，将会是奢侈品。
如此专业的Tiffany也曾被拒绝过。Tiffany在拍摄的时候状况频出，嚷着要休息，第二天，母亲就收到客户的短信：“Tiffany被换掉了”。在客户眼里，她们需要的是一个高效专业、乖巧好用的“洋娃娃”，而这样的“洋娃娃”一旦不符合他们的标准，就会被迅速淘汰出局。
“毕竟后面还有那么多家长带着孩子排队，等着拍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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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升孩子的业务能力，妈妈给Tiffany报名了走秀培训班，随着气质的拿捏到位以及服装的精准搭配，她的超级童模之路开始走得平坦起来。各类广告、平面代言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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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撸了撸嘴，对于混血模特市场的明码标价，他再清楚不过：“混血童模越供不应求就越贵。而中国模特，出场费却低太多。”
去年，Tiffany的好友Hanus跟着妈妈移民去了英国。
在片场，Hanus告诉Tiffany，自己马上要脱离童模圈了。对他来说，这份“工作”尽管简单，但并不开心。
“拍照的时候，他们一直让我收肚子，可是每个人都有肚子啊！”他总会对摄影师叛逆，妈妈也因此训斥了他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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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这个模特圈是Hanus当下最想做的事情，尽管他极不愿意再重复这个机械性的职业，但最终是否真的逃离这个圈子还得妈妈说了算，一切都是未知。
他和Tiffany都想回归普通学生的生活，自己梦想成为优秀的足球运动员，而Tiffany只想成为制作售卖冰淇淋的人，因为工作要保持好身材的原因，Tiffany从来没有尝过冰激凌的味道。
在抖音上爆红的11岁叶祖铭也是一位混血模特，爸爸是塞尔维亚人。入行才两年多，但谈吐间却流露出超乎年龄的社会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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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收入高一点八十多万，低一点五六十万。”小朋友很有“觉悟”，直言现在不差钱，就差老婆了——“目标是迪丽热巴那种的”。
这样的话实在很难想象是从一个小学生的口中说出来的，这种变味儿的价值观已经在童模圈里持续蔓延。
同时，长期超负荷的工作、不规律的作息，让很多童模孩子的生长发育根本没有达到正常标准。行业内对身高要求不能超过1米3，有些父母还为此窃喜，自家模特宝贝将会有更长的“职业生涯”了。
体系完整的产业链背后的商业推手
据相关数据统计，在2017年，童模市场规模已达1796亿元，2018年至2020年，我国童装行业预计复合增长率维持在14%左右，2020年市场规模将达到2679亿元。
“童模热”的现象背后，有很多因素推波助澜。商家及品牌宣传合理的刚性需求所致，对于线上店铺而言，能带货的网红模特照的确会影响单品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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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持续将宝贝送入织里的父母，有着不一样的心态。一种就是像给Hanus选择权的父母，让孩子能出去拍拍照，走秀秀，见见世面，等孩子应该上学的时候，送他们去接受教育。
另一种家长就是将孩子送来织里后，把锻炼孩子的初衷抛之脑后，将自家的幼苗异化成赚钱的工具。
讽刺的是，这些家长表面上说是“让孩子从小体会吃苦和竞争”，但在酷暑中让孩子穿羽绒服，在大冬天里又让穿他们短裙短袖，这究竟是为孩子好，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家长们只能扪心自问了。
GQ记者曾来到织里对镇上的童模进行采访，他们发现，有些童模一放学就直奔摄影棚拍照，有的甚至拍到半夜两三点，只能在化妆间后台抽空写作业，第二天照样上学。还有的孩子因为拒绝配合而遭到家长的打骂、摄影师的呵斥，孩子变得越来越麻木。
图片来源于GQ报道，版权归作者所有
正如今年4月份，一名叫做妞妞的年仅3岁的女童模拍照时，被妈妈飞踹的短视频迅速登上了热搜。
视频中，穿着白色裙子的妞妞明显排斥摄影师指导的动作，成年女性走上前快速地踢了她一脚，经调查，这名女性正是女童妞妞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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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泛滥的少儿模特比赛、童模走秀，也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如中国首席儿童模特大赛、新丝路儿童模特大赛、CMTC国际少儿模特表演大赛等大型童模比赛层出不穷。
仅中国首席儿童模特大赛，2018年的海选人数就超过了15万。
图为参加模特比赛的孩子们
图为在T台走秀的孩子们
每年通过比赛、走秀入行的小孩数以万计，但是最后能入行、签约大牌广告商的童模是很少有的，成为收入比肩知名模特的专业童模更是极少数。
在这些五花八门的走秀、比赛中，孩子们或化着成熟的妆容，或踩着高跟鞋，在舞台上迈着自信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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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们的世界是简单、纯粹的，她们会因一时的好奇心或者单纯地被漂亮的衣服吸引而自愿走上T台，但为人父母，让孩子在本该无忧度过童年的年龄，却让他们像成年人一样浓妆艳抹，把他们过早推入“成年人的名利场”，这究竟是“为孩子好”，还是利用孩子的天真无知 ，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不得而知。
Tiffany的御用摄影师阿关说了这样一句话，让说姐印象深刻：“成名不等于成才，总之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进这一行。”
这个充满诱惑的名利场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家长利用，孩子的童真就失去了。当阿拉蕾在《爸爸去哪里》说出“我要给弟弟赚奶粉钱”时，可以看出，中国的童模行业就像是朝阳行业，吸引着那些被名利场裹挟的父母踏破门槛。
“童模热”的背后，既有商家及品牌宣传的推手，也与家长的心态有关，这一整套体系完备的产业链构成了一个逐渐异化的童模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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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美国60年代，当这个明码标价的行业开始兴起，因为相关机构致力于保护童模的权益，成为童模必须持证上岗。渐渐的，这个行业已经成为夕阳产业。
首先成为童模，要拥有纽约州劳工部（NY DOL）颁发的“儿童表演者”（模特）的资格证书。雇主也要提供资格证书，孩子们还有规范的账户管理。如果有广告主违背法规，将会面临巨额的罚款，也同时意味着他们会永久失去雇用未成年人模特的资格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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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越来越少的美国摄影师愿意使用未成年模特，童模行业逐渐变得边缘化。没落的童模产业，反而确保了孩子们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但在中国越来越视觉化的今天，我们的相关机构应该要关注童模的动态，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不要让父母将孩子当成了消费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