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节跳动等跨国科技公司在印度迅速占领市场，让印度本土创业者备感压力，互联网领域的保护主义声音也随之增长。日前，据印度知名商业媒体《经济时报》报道，印度创业者发现，与实力雄厚的外国竞争对手抗衡变得越来越难，他们希望得到当地政府的保护。
TikTok在印度大受欢迎
23岁的克里斯蒂·阿罗基拉吉是一名焊工，在班加罗尔东郊火车站外的一家小店里打工。他每天工作9至10个小时，拖着瘦弱的身躯，蹲在一堆金属前面，完成来自周边小企业和房主的稳定订单。
晚上9点之后，阿罗基拉吉的夜生活开始，他会和四五好友一起来到火车站四号站台上放松。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将智能手机连上车站提供的免费WiFi，观看YouTube、Facebook和WhatsApp上的视频。他们分享最新的动向，偶尔开开玩笑。
但过去三四个月，又一款应用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字节跳动旗下的短视频分享应用TikTok。字节跳动是目前全球估值最高的创业公司，2018年末，其估值达到750亿美元。阿罗基拉吉和朋友们有时看一些滑稽的喜剧、有时为陌生人模仿泰米尔和宝莱坞电影明星的表演喝彩，或者观看远在中央邦和孟买的美女伴着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
印度创作者在TikTok发布的视频
TikTok进军印度市场不过才12个月，但该应用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TikTok已经迅速积累了约2亿用户。字节跳动印度销售及合作伙伴总监萨欣·夏尔玛表示：“我们将为印度大街小巷的人们创建一个全球平台，为他们提供无限的机会，发挥创造力，并与人分享。TikTok在印度大受欢迎，是因为我们认识到，不论你来自哪个城镇，或者说哪种语言，人人都有创造力。”
四号站台上那群欢乐的小伙伴，证明夏尔玛说的完全正确。阿罗基拉吉说TikTok已经成为同龄人中必不可少的一款应用。在火车汽笛的轰鸣声之间，他们聊天的话题全都是该平台上的视频。
印度企业被外国企业抢了蛋糕？
但并非所有人都对TikTok的爆炸式增长感到兴奋。批评者认为，TikTok来自中国，最初诞生在一个熟悉的市场，资金实力雄厚的开发商后来才在印度发布这款应用。方言内容提供商Helo、美妆和生活方式应用Club Factory以及UC浏览器等中国公司，均通过这种策略在印度实现了盈利。而实力强大的美国公司，如亚马逊和沃尔玛（收购了当地企业Flipkart）等，也在侵蚀印度本土企业的发展机会，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外国企业完全掩盖了印度本土企业的光芒。
有观察家认为，这种情况加剧了市场的不安情绪，使市场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是本土创业者，他们担心被外国投资人挤出市场，另一派则是跨国公司，他们认为成功是由市场力量决定的，与财力无关。另外，本土创业者也被迫做出艰难的决定。例如，印度民族服装和时尚配饰销售平台Craftsvilla的CEO马诺基·古普塔表示，过去一年，该平台不得不快速收缩业务。“竞争如此激烈，对手如此强大，我们很难保护自己的商业模式。本地创业者需要得到保护。”
金融技术初创公司NiYo的CEO兼创始人维纳·巴格里表示：“我们一方面要为企业的生存殚精竭虑，同时每天还要担心来自中国企业和美国企业的潜在威胁。”
有行业观察家认为，市场形势的变化进一步降低了部分创业者成功的几率。过去五年，虽然创业已经成为主流，但这些初创企业的早期投资者数量却变得越来越少。后期投资者也开始尽量避免损失，他们更愿意投资每个领域的少数几家领先企业。初创公司早期投资机构India Quotient的创始人阿南德·鲁尼亚称：“在许多情况下，这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残酷市场。大量外国资本和创意的涌入只会令恶劣的市场环境进一步恶化。”
据行业估算显示，在印度初创公司获得的全部投资中，外国资本占80-90%。有些公司一直在坚持本土化道路，例如Paytm公司的维贾伊·谢卡尔·夏尔玛始终表示他的公司像马鲁蒂和印度国家银行一样，是一家纯粹的本土公司，虽然软银和阿里巴巴集团是其最大的投资者。尽管如此，海外投资者的影响力依旧显而易见。如软银等大投资者在印度投资了20亿美元，并计划增加投资20亿-30亿美元，为印度创业生态系统提供了关键且稀缺的后期资本。印度自从实现自治以来，一直通过保护主义的经济政策，帮助国内产业发展。上世纪90年代，印度经济开始对外开放，尤其是在技术领域，全球合作几乎成为必然。但现在，随着本地创业者开始获得发声的机会，贸易保护主义似乎有所抬头。一位要求匿名的科技初创公司创始人表示：“美国初创公司有市场深度，中国初创公司有资金深度。他们正在渗透到印度市场。可印度初创公司都有什么呢？我们需要得到保护，就像中国保护本土企业一样。你看中国科技行业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
《经济时报》称，TikTok等公司提高了企业获得投资的门槛。字节跳动旗下另一款产品Helo在印度最大的竞争对手ShareChat，于2015年一炮而红，截至2019年6月共有约5000万用户。但今天，潜在投资者会向ShareChat提出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如何应对资金实力雄厚的外国竞争对手。
对于外国企业发展减少了印度本土创业者成功几率这种说法，亚马逊等公司的高管表示不满。亚马逊发言人告诉《经济时报》杂志，贸易保护主义已经过时，而且没有根据。市值2000亿美元的电商巨头亚马逊是印度的“价值创造者”。亚马逊的一份报告称：“印度亚马逊创造了一个繁荣的市场，在支持印度小企业开展电子商务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对技术和基础设施的持续投入，亚马逊已经帮助超过45万家中小企业扩大规模，成功跃升为全国性在线零售商。”因此，亚马逊为卖家向美国、英国、日本和波斯湾国家出口价值超过10亿美元的商品提供了便利。“亚马逊继续与本地小企业生态系统合作，推出了Launchpad、Amazon Easy、I Have Space等多个项目。亚马逊将继续完全遵守印度的法律。”
字节跳动的夏尔玛表示，TikTok将出色的产品体验与本地化、个性化的内容推荐相结合，因此才获得用户的青睐。他说道：“我们将继续专注于改进产品体验。我们最近开始将该平台变现，并与各大品牌密切合作，进一步完善我们的广告解决方案，了解最适合观众的广告策略，以及TikTok能否与品牌合作，帮助他们与印度各地的消费者建立联系。”
印度创业圈中的保护主义者担心印度互联网经济在某种程度上会成为外国公司的“殖民地”。今年2月，时任Flipkart执行董事长的萨欣·班萨尔在一次商业会议上对观众表示：“我认为我们有机会建立一批在印度土生土长的伟大的互联网公司。但与此同时，我们不能针对其他公司设置不公平的竞争环境，而是应该保证市场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我相信，有了公平的竞争环境，印度公司会有巨大的优势，我们创立的公司未来必定能走向世界。”
班萨尔在班加罗尔的一家公寓里参与创建了电子商务公司Flipkart。2018年，班萨尔将他持有的该公司的股份，出售给了沃尔玛。之后，他成为初创公司的关键早期投资者。2019年，他在Ola投资1亿美元。为了将掠夺成性的投资者拒之门外，汽车共乘行业巨头Ola的CEO兼联合创始人巴维什·阿加瓦尔修改了股东的投票权。在Ola持有大量股份的日本大型企业集团软银最近希望在这家出租车聚合服务提供商投资10亿美元。但据媒体报道，阿加瓦尔拒绝了软银的出价，因为同意软银投资意味着需要稀释他的股权。
政府着手保护本地企业
对于本土创业者的担忧，监管部门也做出了反应。其中一项最值得关注的举措是关于数据本地化的命令，其目的是保护印度国民的隐私数据。这项命令强制公司将他们生成的数据保存在印度国土境内，得到了Paytm和Phone Pe等金融技术公司的支持，但也遭到了跨国企业的反对。
但该举措的反对者认为，这种声势浩大的转变不现实，因为技术和运营问题很有可能会放缓命令落实的速度。德里一家专门从事技术和政策法律的法律机构Ikigai Law的CEO阿尼如斯·拉斯托吉认为：“在执行数据本地化的时候，需要考虑许多问题。你在哪里找到足够的空间来建造服务器集群，保存海量的数据？在一个国家内保存所有数据就能减少风险吗？”
随着印度手机用户的迅速增长，预计到2023年，手机用户生成的数据将从2010年的4万PB（千万亿字节）增加到230万PB。IT for Change的执行董事帕敏德·吉特·辛格表示，公司在印度生成的数据应该作为国家资产。“我们没有理由如此轻易地放弃我们的个人数据。政府应该制定政策，要求这些公司付费才能利用这些资源。”
保护主义者关注的不只是内容方面。从金融技术到时尚行业，游说者一直在努力将本土创业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例如，游说集团India Tech的CEO拉米什·凯尔萨萨姆表示，该机构希望保证电商行业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该游说集团的成员包括MakeMyTrip、Ola和Quikr等。“我们担心外国公司可能会违反与监管问题有关的法律。我们希望保证在涉及到关键监管问题时，印度公司不会陷入劣势。”
今年6月初，有多位初创公司投资人（资本规模达到8亿美元）在Funders Forum Collective上达成合作，联合应对外国投资者的挑战，同时作为一个倡议平台。
印度零售协会和德勤在2月份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到2021年，印度电商市场的规模预计将达到1万亿美元，因此印度本土与外国投资者的竞争将异常激烈。但不论最终哪方胜出，消费者应始终是受益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