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文物局近期组织开展了全国石窟寺专项调查工作,据澎湃新闻了解,截止目前,共计完成4532处石窟寺及摩崖造像的现场调查工作,覆盖了第三次全国不可移动文物普查资料的80.96 %,已完成1366份调查报告。澎湃新闻今天起将陆续呈现这些调查的成果与现场。
2020年11月13日,山西省文物局组织启动了山西省石窟寺专项调查工作,对该省1911年以前开凿的石窟寺(含摩崖造像)不可移动文物展开调查研究。
此次调查重点为宋代以前的石窟寺,包括对已发现的石窟寺不可移动文物进行复查,对新发现的石窟寺进行登记测绘。调查由四支队伍共同实施:山西省考古研究院负责临汾、晋城;山西省古建筑与彩塑壁画保护研究院负责阳泉、晋中;云冈石窟研究院负责大同、朔州、忻州、吕梁;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负责长治、运城、太原。
本文讲述了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调查组的石窟寺专项调查,调查组新发现两处石窟点,分别是武乡县娲皇庙摩崖造像和长治县法兴寺摩崖造像。调查也更正和充实了第三次文物普查数据,如武乡县石窑会石窟等。
释读社科摩崖造像题记
兵分三路 各自为“战”
长治地区位于太行山腹地,在北朝时期,地处平城-晋阳-邺城-洛阳一线的核心交通要道之上,小型石窟及摩崖造像资源丰富,尤以北魏、北齐时期所开凿的诸多石窟保存最为完整,最具重要价值。这些石刻艺术,展现了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邺城石窟对周边地区石窟造像的辐射性影响,体现了佛教艺术中国化的过程。
石窟寺作为山西省的特色文物资源,一直存在着调查与研究不足、后备力量薄弱的问题,而近期开展的石窟寺专项调查工作,正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切实有效的可行之径。长治石窟调查组由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武夏老师带队,研究生马楠、李辉、景晓敏,本科生冯鹏锦组成。调查组以县为单位,依流域而下展开实地调查。截至2021年1月23日,除与河北交界处的两个地点外,田野实地调查结束,已完成武乡和沁县两地的调查报告,其他各地的调查资料还在紧张整理中。
运城石窟调查组分两队,一队由考古系张亮老师带队,研究生秦雪松、曹嘉欣、谢钰、赵鑫组成。由于各石窟点分布比较分散,调查组按照石窟分布地点顺序,以县为单位从北到南依次进行。因为运城地区疫情防控要求,调研进行到一半时暂时停止。截止到2021年1月23日,调查组共完成了六处地点的调研,其中复查三处,新发现两处,核销一处石刻,报告整理工作正在加紧进行。
运城另一队由刘辉老师带队,研究生焦继刚、白晓妍、赵宜敬组成。调查组主要调查对象为运城市的夏县、平陆、永济三个区域内的石窟造像。截止到2021年1月20日,三个区域内的田野实地调查已经结束,相关的调查资料还在积极有序的整理中。
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调查组在运城新绛县张家庄造像前合影
太原石窟调查组由郝军军老师带队,研究生高鹏飞、卜佳慧组成,目前该队伍还在野外调查。
新的发现 新的收获
本次调查更正和充实了第三次文物普查数据,如武乡县石窑会石窟,三普资料记录了一个龛,而此次调查发现了一处中型石窟和洞窟里面的7个龛。
在一些石窟的调查中,还对掩盖在土中的石窟寺进行了清理工作。如在沁源程壁石窟调查中,联合当地乡镇,部分对石窟寺进行了清理。在清理掩盖石窟的土后,新发现了两处洞窟。经过清理,发现此处造像雕刻精美,保存程度较高。师生当即呼吁当地政府保护管理。
运城组在三普资料的基础上,通过对周边的调查,增补了一些新的发现。比如张家庄摩崖造像由于原来所处环境不好,已经易地搬迁到了新的地点,因此相关的数据需要马上进行更新。再例如在对禹门口摩崖造像进行调研的过程中,在其斜对面的山崖上还发现了一处规模不大的石窟,虽然小龛里的造像已经不存在,但仍不失为一个意外发现。
清理程壁石窟
询问圣寿寺文保管理员石窟情况
本次调查新发现两处石窟点,分别是武乡县娲皇庙摩崖造像和长治县法兴寺摩崖造像。两处摩崖都位于寺庙之内,此次新发现对长治地区石窟分布是新的补充。
翻山越岭 历经艰难
长治地区共分布有中小石窟、摩崖龛、摩崖造像80余处,对于其中的每处文物点,队员都进行了细致的传统测绘和数字测绘,并给每处石窟和摩崖龛像建有三维模型,尽可能保存最详尽的原始资料,并将所有调查与整理资料实现了数字化。
由于较多石窟地处偏远,人迹罕至,往往清理工作十分繁重,队员需携带铁锹、手铲、梯子、扫帚等工具翻山越岭。野外调查中,每一项工作都与后期整理息息相关,所以,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认真做,是每一名调查队员秉承的信念。
初入长治调查,地形奇险,太行山的挂壁公路、盘山公路让人印象深刻,七八小时的车程,让人头晕目眩。尤其平顺县的4处石窟点,沁源县的16处石窟点,由于地形险要,需要时间较多,所以每次不得不把相近的石窟点全部做完再返程,挑灯工作习以为常。也会遇到山路极其难走的石窟,一般均无信号,但是调查必须进行。在武乡县烂柯山石窟的调查中,队员们爬山4个小时才找到石窟所在点。数十年基础设施营建和自然环境的变化让石窟隐匿难寻,当拂开淤尘与浮土,看到摩崖石刻旁有清晰的“至正年间”字样时,不禁一瞬间喜极而泣,觉得一切翻山越岭都值得。
每次爬上山巅的经历也难以忘怀。队员们克服恐高,迎难而上,完成调查任务的同时挑战自己,如黎城县凤凰山石窟、老金蛟摩崖造像等。调查中也会遇到特别陡峭的山崖,梯子无法够到,只能沿着山体手脚并用攀爬上去,在结束调查后,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动下来。例如在野外调查工作临近结束时相遇的王凤石窟,石窟开凿于陡峭的山体之上,窟前原有台地已随着岁月的侵蚀完全塌落,队员们手攀草根,脚踏仍有可能松动的碎石,在山脊上艰难行进。这样的经历,只能以惊险刺激形容。
调查王凤石窟后下山
测绘老金峧摩崖造像
完成调查任务摸黑下山
让人难忘的找寻石窟经历,还有长治县的佛耳山石窟。由于石窟点距离村庄远,附近只有过路的拉煤车,而山上并未发现有道路。队员们一开始按照石窟经纬位置仔细找寻,并根据比例尺推测大致距离,发现需要翻越两个山头,几番穿越层层荆棘丛,耗费近四个小时后仍找寻无果,最终无奈下山。
在路边匆匆结束午饭,偶遇一位当地村民,经询问后,村民表示该处石窟荒废已久,由于路途遥远且难走,现在基本没法去了,他只能尝试带大家找找。最后调查队在老乡的带领下再次走进荆棘丛,一路抱头蜷缩着身体,屏息向前。尽管如此,队员们还是被划伤,鞋里、身上都是尖刺和厚厚的草叶渣,所幸最终找到了石窟。
然而惋惜的是,其中一个石窟已经坍塌,另一个风化严重,几乎无存。类似这样翻山越岭寻找并无造像的石窟的经历还有很多,比如屯留县的广泉寺石窟,在艰难找到后才发现石窟内已空空荡荡。
询问村民良侯店造像位置
调查组询问过路村民佛耳山石窟路线
调查组完成东寺头摩崖造像测绘下山
最让人感慨的是调查沁县的北石山石窟,乡村里普普通通的石窟有着三代人的守望。我们到达时天色渐黑,路并不好走,石窟附近有位村民见我们整理调查工具,便主动上前询问,非常积极地带我们上山找石窟,一路上介绍他们祖孙三代对石窟的守护传承。在乡村能世代呵护石窟,经常清扫,着实难得,也正是这份坚持,石窟才安然无恙。
调查组在找寻石窟的山路上
运城地区需要调研的摩崖造像和摩崖石刻共计有十余处,分布较为分散。作为主要调研对象的摩崖造像共计有三处,分别在新绛县、芮城县和万荣县。前期的资料收集和测绘等工作,主要通过野外实地调查开展。调查组成员携带测距仪、相机、无人机和调查表等相关工具和设备,对造像进行了细致的测绘,采集了各项详细数据,以方便后期进行室内资料的整理。
按照南北分布的位置顺序,调研先到达的第一站是新绛县。在联系当地文物部门后,调查组首先遇到了第一个难题,张家庄摩崖造像已于去年保护迁移到新址,而且没有人能带路,只能通过负责人大概的描述自行前往目的地。好在寻找的过程还算顺利,队员们结合三普资料的登记点和负责人大概描述的标志性位置,边观察边看地图,最终成功找到了造像新迁移的位置。到达后队员们马不停蹄的对造像进行了测绘记录,虽然寒风凌冽,但大家都很热情,相互配合和帮助,在老师带领下顺利完成了该地点的信息采集工作。
行走在路上的运城测绘小组
调查组下一站抵达的是万荣县。队员们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随即与当地文物部门联系沟通,得到大力支持。由于孤峰山摩崖造像所处位置在海拔1300多米的孤峰山顶,去往造像所在地的路非常陡峭,车开到景区入口之后,只能在文物部门安排的景区工作人员帮助下,到达了目的地。
造像位于山顶,海拔较高,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队员们站立都很困难,好不容易在刺骨的寒风中登上了山顶。在对造像进行了测绘的同时,大家也领略到了“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盛大景象,白云沧海,颇有苍茫大地谁主浮沉之快意。
位于孤峰山顶的法云寺
下山后大家在县城里简单解决掉午饭,又立刻赶往下一个地点。经过很长一段崎岖的乡间小路,一路颠簸之后才发现离目的地还相差甚远,只能继续寻找。到达目的地后,上山的过程也是一次有趣的体验。领路的文保员骑三轮摩托车送队员们上山,大家一同挤在车上,体验着左摇右晃的上山方式。
与众不同的爬山之旅,大家一同挤在三轮车上
调查组对摩崖造像进行无人机拍摄
调研最后一站是芮城县。休整一晚后,大家凌晨又踏上了调查之路。
在地方文物部门工作人员和老乡的指引下,队员们和同行人员扛着伸缩梯,拄着登山杖,艰难地穿行在陡峭难走的山间,一路乱石杂草,但大家互相鼓劲,没有一个人掉队。调查的摩崖造像在距离地面近三米高的山崖壁上,只能用伸缩梯爬上去才可以近距离的测绘,队员爬在梯子上拿着卷尺和相机的身影,也是一张张定格照片里最难忘的回忆。
此行途中,在禹门口摩崖造像的斜前方山崖上,队员们还发现了一座新的石窟,虽然里面的造像已经失去踪影,但是新发现带来的惊喜让大家一扫爬山的疲惫,颇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意。
在乱石杂草的山间寻找石窟
调查组扛着梯子努力爬山
收获颇丰 感动尤多
此次山西省石窟寺调查工作意义重大,不仅可以为山西省石窟寺的保护、研究与利用打下扎实的基础,而且可以培养出一批从事石窟寺考古的专业人才。
作为高校,更是肩负人才培养的任务。此次石窟寺调查项目,无论是石窟调查前期阅读古籍文献了解石窟历史沿革情况,还是后期投入野外调查,对石窟现场测绘、病害观察、地质学习,再到室内整理阶段的线图绘制、报告编写,每一环节都给予了学生锻炼机会,让学生们踏上田野,在实践中感受和学习佛教考古。
释读石窟题记
认真记录测量数据
最让人欣慰的是调查中总会遇见“世外之景”,给人舒心愉悦之感,调查的疲惫一扫而空。还记得那次,经过冗长的盘山公路,一路颠簸,终于来到沁源县灵空山圣寿寺。由于距离县区较远,紧张的测绘工作结束后,已近中午,寺院工作人员让队员们吃到了热腾腾的斋饭,更看到了飞檐走壁的小猴子,给枯燥的石窟调查任务,增添了许多小惊喜。
另一处“世外之景”也在沁源,韩家窑和社科两处摩崖造像让队员们有机会游览丹雀小镇,清新的空气,舒适的田园风光,让人流连忘返。
沁源县丹雀小镇风景
沁源山区风景
野外石窟调查虽然已经告一段落,后期资料的整理汇总以及报告的编写仍然任重道远。在这次调查中,仍有一些遗憾:由于疫情影响,有两处石窟点未能进行测绘,留待以后补充调查;有几处摩崖造像由于开山修路,已然无存。这些遗憾,使我们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开展文物保护工作的紧迫性与必要性,也使我们对自己目前进行的调查工作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
幸运的是,此次调查中我们发现诸多碑刻和题记。如东社风洞山石窟和红莲山石窟,题记内容较为丰富,为后期对于石窟的研究与利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师生结伴同行,留下难忘时光,历时两个月的野外调查即将落下帷幕,在实践过程中,我们悟得真知、收获友情、感受千年梵音,收获颇丰,感动尤多。
此次石窟调查,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不仅要为全国石窟寺的调查工作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更将为下一步的保护、研究、规划、利用工作提供一份可靠、详实的材料,为建设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文物考古学事业添砖加瓦。
(本文转刊自山西省文物局,标题有修改,本文撰稿:山西大学 景晓敏 冯鹏锦;图片: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