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艺起前行”优秀新创舞台作品上海展演落幕。作为全国抗疫任务最艰巨、表现最出色的城市之一,上海以自信而又审慎的态度、热情而又冷静的行动,完成了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大型展演活动,让寂寥多时的上海舞台重现历年盛况,让渴盼多日的上海观众得享戏剧审美盛宴。
综观所有参演剧目,两大共性十分明显:一是均为近年原创、多次打磨、受重点扶持的精品力作;二是均涉及新时代的重要题材和重大主题,包括革命历史、精准扶贫、生态文明、共奔小康、科技强军、反腐倡廉等。多样的题材,不同的题旨,一起汇聚到一个大的主题——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展现出历史与社会发展要求相通的时代潮流,文艺与人民群众期待相应的精神面貌。
就地取材,深耕厚植本土原创
此次外地来沪展演剧作的一个明显特点是,题材多为本土,人物多为本地,故事大多围绕本土本地展开,同时向外辐射。北京京剧院的京剧《李大钊》 、广西壮族自治区戏剧院的彩调剧《新刘三姐》 、西安话剧院的话剧《长安第二碗》等均如此,从而形成一种现象级景观。可以看到,主创怀着对本土人物、故事、风土人情的热烈情感和强大自信,作了深入思考、深度解读和深远开发,并以独特的戏剧构思及艺术手段展现出来。如川剧《草鞋县令》演绎清嘉庆年间什邡县令纪大奎勤政廉政的故事,这是川地的真人真事,以家乡剧表现可谓理顺、情畅而艺达。
在众多再现日寇攻占南京、中华民族遭遇浩劫的文艺作品中,江苏大剧院的话剧《朝天宫下》颇为独特。该剧并未表现战斗场面,也不展示屠杀惨状,而是演绎了几位文化人在南京朝天宫中守护一批“南迁文物”的故事。这台以“文化抗战、文脉抗战”为核心主题的话剧,之所以显得罕见而又必要,显然仰仗于江苏本土、南京当地曾发生过的一段真人真事。概言之,历史的“地气”撑起了创作的底气、艺术的勇气和戏剧的场气。更可贵的是,《朝天宫下》百分之百地使用了本土编导和演员,实现了“就地取材、就地用人、就地生产、凸显江苏原创水平”的追求。所谓“文章脚下做,不须远方求” ,正是“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具体表现。要注意的是,在互联网时代的当下,这一创作现象及趋势与固步自封、画地为牢无关;恰恰相反,而是与本土文化自觉、文化自信的增长有关,与文化开放同步、艺术信息共享的现实有关。
守正创新,立足本体拓疆扩域
许多外地剧目在深挖并呈现本土历史、人物和事件的同时,又根据剧本实际,在思想性上拓宽广度、在艺术性上尝试突破、在观赏性上进行强化,力求使作品既具备扎根本土的魅力,又拥有走向全国的能力。仍以《朝天宫下》为例,主创借助祝同礼假造文物清单的情节,以大篇幅介绍了具有代表性的中华文物,最后以台词“文物一毁,文化一忘,民族国家永无复兴之望”和主题歌词“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切,血脉与文脉相连,文脉与国脉相接” ,彰显了全剧的意旨。
京剧《李大钊》的戏剧结构,也采用了片段法,将全剧划分为教导学生、营救同志、组织罢工、创建我党、从容就义等几段重场戏,并以重点唱段作为各场戏的“重中之重” 。此举为名角提供了充足的发挥空间,代价是损失了人物完整的交代和塑造,故而难以称其为一部人物传记剧,而应视为一部抒情诗歌剧。主创之所以如此选择,既可能基于人物及事件的戏剧性较弱,原创尤其是虚构的着力点较小,但也可能基于“以表演为中心”的戏曲观,于是在唱词的通俗、板式的正宗、音乐的调和,尤其是流派的表现上着力最大。不重戏剧结构的严谨和唱词逻辑的缜密,而更注重音韵的流畅性和演唱的舒适度,这是京剧在早期和全盛期的突出表征, 《李大钊》的主创将其用于红色现代题材,似可视为对这一传统的“回归” 。甚而言之,在戏曲创作思维基本被纳入整体戏剧思维的当代,戏曲唱腔艺术完全服从于戏剧文学的当下,这种“回归”因其稀缺,竟也有了几丝“创新”的意味。另外, 《李大钊》还创造性地将《国际歌》的旋律与皮黄腔结合起来,奉献了一段酣畅淋漓、震撼人心的曲子,成为全剧的一大亮点。
精益求精,呈现精美文化食粮
此次参演的外地剧目,演出规模都比较大,最大者如《新刘三姐》 ,演职人员达近300名,包括当地最好的彩调剧演员、山歌歌手以及实力强劲的特邀演员,满台歌舞几乎找不到短板或弱项。众所周知,戏剧表演贵在“一棵菜” ,所谓“主角配角,角色不分大小;大戏小戏,戏份不问多少” ,所有人都为全剧服务,都为全剧奉献。在“一棵菜”精神的统领下,该剧回旋往复的歌声配上平衡车的自由滑行,婉转变化的旋律配上山清水秀的舞美渲染,令观者不禁击节叫好。彩调剧是一种由多个少数民族的山歌、民谣发展壮大而成的地方戏,本体十分开放自由。作为原创剧目, 《新刘三姐》充分体现了彩调剧在“勾兑”“混杂”上的能力及水平,并很好地延续了彩调剧通过好看、好听、好玩的审美,传达积极、健康、乐观的价值取向的特点。在参演的上海剧目中,与之相呼应、相媲美的,是上海越剧院创作的以云南扶贫为题材的《山海情深》 ,既表现了少数民族的能歌善舞,又展示了越剧的青春靓丽,堪称双璧合一。
此外,任何艺术创作,特别是“主旋律”创作,对观赏性的注重和投入是极重要和必要的。若观赏性低下,主题思想再好也无法感染观众、赢得人心;若观赏性上佳,则其义自显、其意必彰。这在上海近几年出品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 、杂技剧《战上海》等中已有最鲜明的印证。至于戏曲,我们可再回顾一下“以歌舞演故事”的定义。笔者认为,王国维对“歌舞”与“故事”的地位和比重,并没有孰轻孰重的判定,而是均衡统一互为整体。
(作者系上海市文联理论研究室主任、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