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父亲》是一件家喻户晓的作品,画面中淳朴憨厚的农民形象,深深地打动了无数人的心,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史上的经典。
细心的观众留意到,《父亲》原作已经许久没有露面,最近一次出现是在2019年“伟大历程 壮丽画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美术作品展”上。即便是2020年四川美术学院建校80周年,《父亲》也只是以版画版本现身。
记者从中国美术馆获悉,《父亲》原作正在修复中。这是这件作品自诞生以来的首次系统修复。近日,记者来到中国美术馆艺术品修复部,探访油画《父亲》的修复进程。
“全面体检”的新发现
一进修复室,便看见油画《父亲》静静地躺在修复设备上,四周用聚酯网纱加长折边,绷在临时工作框上,旁边放着温湿度监测仪、光线监测仪,画的表面有蓝、绿、黄不同颜色的标签,标注了不同次数的加固。这件高220厘米、宽154.5厘米的大尺幅画作,几乎占据了修复室近半个空间。
“我们现在正在给它做颜料层的稳定。”中国美术馆艺术品修复部油画修复师孔妍介绍说,修复油画的一般程序是先做结构修复,比如修补画布、加固颜料,让画作结构稳定下来,然后再处理画面的审美,比如去污,恢复颜色等。
油画《父亲》由当代画家罗中立创作于1980年,是中国美术馆的“镇馆之宝”之一,也是各大展览上的“人气担当”。据统计,仅2000年以来,《父亲》的参展记录就有30余条,在所有中国美术馆馆藏作品中位居前列。
由于使用频繁,总是经历环境的变化,加之材料本身比较容易发生衰变,使得《父亲》出现了一些潜在的问题,需要进行修复。“早在2019年9月,我们通过观察就判断出这件作品状况不是太稳定,要做一个‘全面体检’。”孔妍说。
“全面体检”不仅包括多光谱检测、仪器分析和测试,还包括对画作状况的全面分析,甚至与创作者深入沟通。“我们特别邀请到罗中立先生来北京,与他当面讨论在检测中遇到的一些疑惑,进一步了解创作背景、创作技法以及使用的材料等。”孔妍说。
这次交流的确带来了新发现。画面中人物的白色头巾充满肌理感,并不平整。早几年,专业人士就判断其中掺了一些不是油画颜料的东西,初步认为是有机物。罗中立在交流中坦言,他当年在创作的时候,把地上扫出来的馒头渣掺在油画颜料里,让画面效果更为丰富。
“只有搞清楚类似的细节,才有助于修复的过程更稳妥。”孔妍说。
修复也是研究的过程
在修复室里,孔妍向记者展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全部都是这次油画《父亲》修复的相关资料。
在《藏品检测报告》中,可以看到《父亲》具体做了哪些测试,比如对画布进行了纤维识别,对颜料层样本做了切片分析。报告还包括详细的检查报告、修复方案、修复目标等。
其中一张图片,展示了画布背面标签下发现的被覆盖的标签。从中可以了解这幅画作名称的更替:一开始,罗中立给油画取名《粒粒皆辛苦》,后来改为《我的父亲》,最后在第二届全国青年美术展评审阶段才定名为《父亲》。“我们会把这份报告提供给人文方面的研究者。这是研究的一手资料。”孔妍说。
“修复本身就提供了一个近距离观察作品的机会,修复也是研究的过程。”与孔妍一同修复油画《父亲》的油画修复师李博表示,修复的时候不仅可以近距离观察,还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观察,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时机做进一步研究。
因此,一件作品的修复周期,不仅包括了修复本身,还包括对作品的观察、检测、研究等一系列一并进行的工作。“每一件作品的修复计划都是独一无二的,并没有什么可以解决所有作品问题的万能公式。有些作品可能只需要一些局部的调整和纠正,而有些作品则需要由表及里的全面整修。”孔妍表示,每一件作品的修复周期都不尽相同。油画《父亲》的修复大概需要1年多的时间,2021年展出的可能性比较大。
让人类文明赓续绵延
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介绍,中国美术馆十分重视藏品的保存修复工作,2016年以来,实施了“国家美术藏品保护修复国际研讨会”“国家美术藏品保护与修复专业培训”等重要项目,引领了全国美术馆修复工作的开展。这些项目既是国际间艺术品保存修复领域相互交流的盛举,也是中国美术馆界提高藏品保护研究工作的重要契机。近年来,中国美术馆在国内外专家的支持下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修复不同种类藏品300余件,包括苏轼《潇湘竹石图》、毕加索《抽烟斗的男子》、司徒乔《放下你的鞭子》、罗中立《父亲》等中外艺术经典。
相对于博物馆,中国的美术馆系统在修复方面起步较晚。中国美术馆的修复工作始于修复一些馆藏的中国古代作品。“2010年,我们启动邓拓捐赠中国画藏品修复项目,用了近3年时间修复藏品120件(套),对25 件(套)做保存性技术处理。”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邓锋介绍说,在此期间,中国美术馆开始建构自己的修复队伍、规范修复流程。
事实上,对作品进行修复只是保护中的一个环节。保护是一个大概念,包括预防性保护、日常养护、修复等。吴为山表示,修复工作就像医务工作一样神圣而重要,预防性保护和日常养护正像我们的身体需要锻炼和保养,一旦生病,就需要进医院治疗乃至动手术。所以,从事藏品保护与修复工作的专业人士就是艺术品的“保健医生”和“手术医生”。
从保护的角度来看,文物、艺术品都是由物质组成的。所有物质体都有生命周期,不可能永远保持原貌,也不可能永远存在。“往往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才更能体现保护对于文化传承的重要意义。”邓锋说。
在孔妍看来,保护就是通过各种方式的干预,尽量保持文物、艺术品的原貌,延长其存在的时间。因此,从本质上讲,所有的保护行为,都是为了将已经被改变的或很难延续的人类文明送到更远的未来。
吴为山表示,面对艺术藏品,我们需要建设设施精良、人员齐备、技术过硬的“藏品医院”,让这些作品以最为健康的面貌展现在公众面前,让它们真正发挥“活化”功能与审美教育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