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积极抗疫并已取得巨大成效的中国人来说,新冠疫情似乎许久没有成为日常最为关注的话题了。
近日疫情的话题又一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还是因为英国出现的新冠病毒变异。
当地时间12月14日,英国卫生大臣马特·汉考克确认,英国出现变异新冠病毒。到20日,他又不得不宣布,由变异病毒毒株引发的疫情“已经失控”。
之后更是发现,变异新冠病毒9月已在英国当地传播,但因为“未集中医学力量进行监控研究”,所以并未成功预测到它的大规模流行。
甭管有意还是无意,三个月直接打水漂也太儿戏了吧。
虽然首相约翰逊出来辩白:变种新冠病毒不一定变得更危险了。
但显然世界多数国家不买他的账,大家纷纷“拉黑”英国,国内“脱欧派”们梦寐以求的“硬脱欧”提前“被实现”了。
当然还有两个“密友”在艰难时刻展示了他们对英国的爱,那就是美国和澳大利亚,先后表示:拉黑英国?不跟!
英国这次新冠病毒变异,增加了70%传染率。但很多人认为,病毒变异不可能传播性和致病性一块增强,传染率提高了,它的杀伤力就会衰弱下来,弄不好人家英国真觉得自己有希望在伤亡较小的情况下实现“群体免疫”呢。
不过这事呢,历史上有过先例。这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的“西班牙大流感”。
由于当时缺少全球性医疗卫生国际组织,各国卫生统计能力也尚不完善,大流感的相关数据并不精确,但保守估计全球病死人数也在4000至5000万,较高的估计则认为病死人数上亿,而感染人数高达5亿至10亿人,要知道当时全球总人口也就17亿。
在墨西哥,全国总人口2.3%-4%的人死亡;俄国,7%;伊朗,8.0%到21.7%;斐济,16天之内全国14%的人病死;
日本,39万人死亡;印尼,150万人死亡;印度,1700万人死亡;英国,25万人死亡;法国,40万人死亡;
塔希提岛,一个月之内13%的人死亡;萨摩亚, 两个月之内22%的人死亡;美国,50万到67.5万人死亡;冈比亚,农村地区几乎所有人都死亡,因为缺乏医疗资源…
连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社群,都整村整村地死……
大流感的全球流行,源自美国参战,向欧洲派兵。
1917年4月16日时任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向德国宣战。当时美国陆军正规军仅有13万人,另有国民警卫队18.5万人,此时骤然准备远征欧陆,必须要快速进行大量的征兵,因为合适兵源不足,美国国会甚至将征兵的年龄范围扩大到18岁到45岁。
在整个一战期间,美军征募了480万新兵,其中200万人开赴欧洲作战。
当时已经打到瘫软的欧洲,没想到他们将迎来一支“疫”军。
一般认为,当年那场大流感的“零号病人”出现在美国堪萨斯。
1918年3月初,堪萨斯州Haskell县一个偏远农场的农夫阿尔伯特·吉特切尔应征入伍,他还不知道,在他每天与圈养牲畜的亲密接触中,他已经“惹祸上身”,患上了在未来一年将折磨整个世界的流感。
吉特切尔进入堪萨斯的芬斯顿兵营,成为一名部队食堂厨师。这座兵营聚集了5万多名新兵,吉特切尔在向他们分发食物的时候顺带着把流感病毒也分发出去了。
到3月11日,吉特切尔的症状已相当严重,发烧40℃,咽喉发炎,全身酸痛,而此时兵营中已有上百名士兵出现类似症状。
但是,疫情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因为这时大部分的患者确实很快就恢复了。流感疫情很快从一个兵营传向更多的兵营。美国政府没有予以重视,或者说,有意地不予重视,因为这会儿美国正在忙着向欧洲派兵呢。
第一波疫情下的堪萨斯兵营
1917年5月至12月,第一批美军——第一远征师(即后来的美国陆军王牌陆战一师)陆续抵达欧洲。而美国远征军真正投入作战,就是在1918年3月,当月,有25艘满载美军的船只横跨大西洋登陆法国布莱斯特。而从1918年3月到10月,登陆欧洲的美军多达175万人。
当年4月,流感疫情在欧洲战场前线战壕爆发,而随着病重士兵被送回各参战国,以及战争间歇期大量感染但无表征的士兵归国休假,大流感的全球流行拉开序幕。
那么话说回来,这场大流感为什么被称为“西班牙流感”?
因为当时参战各国为了稳定军心,对疫情的消息进行了封锁,交战的双方甚至各自都认为只有自己这边发生了“瘟疫”,怀疑是敌人的毒气攻击。
美国威尔逊政府在1918年制定了《联邦反煽动叛乱法》,将任何对美国政府或军队的“不忠、亵渎、粗俗或辱骂性语言”或任何旨在“煽动不服从、不忠、叛变或拒绝履行职责”的言论定为犯罪,导致战时2000多名美国人被捕和被起诉,其中一些人因煽动叛乱被判处20年监禁。
倒是“中立国”西班牙没有这层顾忌,1918年5月率先公布了疫情。谁发现,谁背锅,真乃百年真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就称当年的疫情为“大流感”吧。
此时的大流感,借着战时糟糕环境和人员频繁往来的“东风”,传播规模很大,据统计当年春天有3/4的法军感染;
但“杀伤力”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从1918年3、4月到夏天,欧美感染人数约1.5亿,死亡人数在250万左右。
看起来只是每年都会有的季节性流感,英国陆军医疗服务队的索尔陶甚至戏谑地称之为“三日热”——“三天潜伏、三天发热、三天康复”,感染率高但是死亡率不够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随着夏天的到来,疫情曲线几乎被拉平。虽然压根没有什么防控,但人类好像已经莫名其妙地赢得了“抗疫”的胜利。
然而,谁能想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局势骤变的关键,就是大流感病毒的变异。
这次重大的变异发生在哪里,美欧到现在也有着巨大的分歧,以BBC为代表的欧洲人认为这次病毒变异的“培养皿”是美国波士顿的兵营;而以A&E电视网旗下的History网站为代表的美方则坚称变异发生在“欧洲某处”,再由归国美军从欧洲带回美国。
BBC2018年纪录片《夺走五千万生命的流感》的表述
www.history.com的表述
甭管变异到底发生在哪里,我们所知道的是,这次变异后的流感病毒相当可怕。
病毒变异使得它更加适应人类这一物种,传染性和致死率都大大提升,患者从患病到病重甚至病死的周期明显缩短,更要命的是,病毒变异后的疫情更加凸显了对20至40岁壮年的杀伤力,使得疫情死亡年龄结构呈现出一个不寻常的W形曲线。
不过,变异病毒再吊,没有人类的“配合”它也发挥不出那样的杀伤力。
1918年9月美国波士顿兵营爆发变种流感疫情后,科学家威廉·韦尔奇博士受军方邀请进行调查,他调查后给出的建议是:立即隔离整个军营,却被军方一口回绝——我们仗还没打完呢!
威廉·亨利·韦尔奇博士,军方拒绝他的隔离建议后,他继续研究大流感,但当时的医学水平还不高,甚至对病毒一无所知,他们的研究基于“流感由流感杆菌引起”的认识,这些努力自然是全部木大……
9月中旬,变种流感在美国费城陆海军中蔓延,但费城卫生部门还在坚称这是“季节性流感”,一切尽在掌握。
下旬,费城举行了盛大的“自由贷款游行”(Liberty Loan parade),为的是促进自由贷款为支付战争而发行的政府债券,以鼓舞士气并支持战争努力。
9月28日,20万欢呼雀跃的美国人涌入费城布罗德街,队伍延伸长达两英里。
费城不设防……
这次游行取得了巨大成功,它大力推动了美军秋季向欧洲派兵作战的行动乃至促进了一战的结束;但这次游行还有一个取得“巨大成功”的赢家,那就是流感病毒。
这20万人挤人的美国民众,简直就是给病毒送人头。
游行结束后72小时(真·三天热),费城31家医院的几乎每一张病床都被填满了,一周内2600人病死。
游行一时爽……
几乎同时,9月29日,新一批美国远征军乘船赶往欧洲,经过半年战争,此时美国的运兵船更多更大,其中一艘名为“利维坦号”的大船成为了漂在大西洋的巨大毒库。该船载有9000名美军,从新泽西的港口出发前往法国。
在发船之前,从军营到港口的路上,就有大量士兵精神萎靡甚至直接倒在路边;开船第二天,就发生了第一起病死事件;
由于海上受到德国潜艇的威胁,美军船只每个窗口在夜晚都必须关闭,船舱中的空气又热又闷,更让病毒如鱼得水;到10月7日利维坦号到达法国布莱斯特港时,船上9000名士兵中有2000人病重,已有近百人死亡……
就这个环境,流感病毒:瞧不起谁呢这是?!
变异后更加强大的流感病毒复制了3、4月的传播轨迹,再次在欧洲遍地开花。
1918年11月,一战结束,协约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于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激动地在拥挤的街道拥抱亲吻,和返乡的士兵一起举行各种庆祝活动。
好家伙,此情此景,流感病毒比欢庆的人群还要激动。
1918年的“双十一”,病毒的超级“购物节”
果然,乐极生悲的事马上就来了。英国伦敦的凯瑟琳·加尔文,她的兄弟已经在战争中战死,而她的母亲在“胜利日”欢庆时染上大流感,很快去世……
病毒变异带来的第二波大流感疫情,成为最致命的杀手,整个大流感期间大部分的病死都发生在这短短三个月中。
仅在西班牙,1918至1919年的全部大流感死亡病例中,第二波就收割了其中的75%。而在美国费城,由于短期内死亡人数太多,以墓地不够用,也用光了所有棺材,市政府只好用蒸汽铲挖出一个个巨型墓坑掩埋尸体。
欧美核心城市第二波大流感疫情死亡曲线高度重合
而欧美发达国家,凭借当时高出他国不止一个档次的医疗水准,受到疫情的损失还不是最严重的。
疫情最惨的,是欧美国家的殖民地,最突出的就是“英国女王王冠上的明珠”印度。
据学者考证,相比于英国而言,病毒在印度的致死率达到了英国本土的四倍之多。
在整个疫情期间,印度的病死也是全球之最,不同的统计显示病死人数在1250万至2000万不等。
在南非,大批死去的矿工会被直接从火车上扔下,铁路两侧到处是尸体;同在非洲的塞拉利昂,1 个月内就损失了全国 3% 的人口。
最可怕的是,大流感疫情最严重的印度,竟然很难找到一张相关的历史照片……
大流感的第三波疫情,出现在了前两波中几乎唯一的“幸免者”澳大利亚。
在此前,澳大利亚采取了极为严格的隔离措施,彻底封锁了本国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所有来自其他国家的船只抵澳,都必须接受相当长的时间隔离观察。但在1919年春天(澳大利亚为秋天),澳大利亚也开始出现大流感流行,再反馈欧美,形成第三波疫情。
全球疫情最严重的1918年,澳洲病死数为零
没有明显的证据显示从第二波到第三波中间病毒发生重大的变异,第三波疫情死亡率介于前两波之间,延续到1920年春天开始逐渐消失。最终到当年7月,大流感消无声息地没有了踪迹。大流感最终的平均致死率据推算为2.5%-5%。
对于大流感疫情“突然消失”的原因,至今没有明确的结论。
但可能有的人会很有疑问:大家习惯性地认为,病毒的变异方向,一般不会“哪头都占”,要么传播力变强致死率变弱,要么致死率提高传播力下降,这个第二波的变异流感病毒怎么是全面加强?杀伤力传播力适应力全面提升,这不无敌了吗,怎么又会突然消失了呢?
病毒变异有没有规律?
有,那就是只要还能在宿主中传播,变异一定会发生;但又可以说无规律,因为变异不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发生。
英国病毒学家温迪·巴克莱:病毒就像掷骰子一样随机变异
所以像大流感病毒第二波这样全面加强的变异,在病毒吸满欧气的情况下,也不是不可能。
足够幸运的话,病毒变异就能出现“完美组合”
那这么“完美”的变异,还不把人类消灭了啊?
抱歉,人类不会因此灭亡,虽然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相反,这样的变异,必然灭亡的倒是病毒。
病毒自身“传播能力”再强,也必须依靠宿主。好嘛,你传播力又强,致死率又高,致死周期还短,一方面人类很容易识别“病人”和“健康人”,另一方面你很快把宿主杀死了,谁来帮你继续传播呢?
所以病毒变异后“全面加强”,并不是什么“完美”的方向,而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如果这种变异发生了,那通常也标志着疫情快要结束了。
现在大部分人对当年大流感结束原因的认识,是认为要么病毒太强,几乎感染了能够感染的所有人,其中一部分病死了,幸存的人有了抗体,其实也就是传说中的“群体免疫”了,一个显著的证据是疫情中后期各国老兵的感染率和病死率都明显低于新兵;
要么是病毒又发生了变异,变弱了,不再那样致命,从而在人类身边“潜伏”下来,时不时“趁人类不注意”搞几波事,现在一般认为当年的大流感病毒是后续至今历次破坏性巨大的流感病毒的“祖宗”。
不过,这样结束疫情,也意味着必须要有相当数量的人类被变异病毒夺走生命。说得残酷一点,那就是“献祭”了这些人命换全人类的安全。
当前英国这次新冠病毒变异,方向还没有完全确定。
其实自新冠疫情大流行以来,这并非第一次出现病毒变异,只算公布出来的就至少已产生了7次变异。那为什么英国这次如此吸引关注?
首先是此次变异已经至少呈现出“传播性更强”的特征,之前的消息是增加了70%传染率,近日世卫做出的估计是传染性增加40%-70%,传播指数增加0.4在1.5-1.7之间;而致病性发生怎样的变化,尚无定论。
但大流感的经验告诉我们,两者同时增强并不是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可能是大家对英国的疫情状况比较有AC数,病毒变异总是在更“优”的传播环境中更频繁、剧烈地发生,所以在全球几个巨大的“培养皿”中,病毒反复变异乃至各病毒变种交会演化的机会更多,这不最近英国又宣传发现了与前些日子南非发现的病毒变种同类型的变异嘛(当然,也有一些证据指向“南非变种”其实老家也在英国)。
目前世界出现的新冠病毒各种变异情况也能说明这个问题。
当时在武汉发现的基本为L型毒株,而该种毒株如今已然销声匿迹;而现在全球流行的新冠病毒(当然,也包括我国现在的零星病例),全部是来自北美的G型毒株和它不断的变种。
图源:路透社,西媒尿性你我皆知,只给武汉打了一个“original”已经算他们客气了
为什么?
因为中国对新冠病毒确实不太友好,没有给L型毒株什么变异进化的机会;而有些国家呢,他们热情拥抱新冠,乃至以“夺冠”为荣,新冠病毒“投桃报李”,不断变异,进化出更加容易传播人类的变种。
而在那些巨大的“培养皿”中,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怎么样的病毒变异,人们对此感到恐惧不是很自然的吗?
如果说这些“超疾大国”们执意要继续消极抗疫下去,走大流感的老路,那不好意思,为拯救人类“献祭”的还是你们的人民,我们不接这个锅,只能感谢你们为人类抗疫最终胜利作出的贡献了。
古有“自由贷款游行”,现有“黑命贵”;昔逢“胜利日”,今临圣诞节……一百年过去了,还是内味儿,病毒已在客厅滑跪。
当然,如果说,当前的状况跟一百年前有什么不同,那还是有的。
一百年前,澳大利亚能做到完全“锁国”,成为那场灾难中最接近“净土”的地方;
1919年的澳大利亚医护
而现在澳大利亚宣称自己“隔离方式不同”,没有计划效仿其他国家停止来自英国的航班。
澳卫生部长格雷格·亨特:我们不一样!
一百年前,美国不少城市如旧金山能把“佩戴口罩”写进法律,公共场合不戴口罩甚至佩戴不当的公民会被逮捕,被控“扰乱治安”,并被罚款5美元;
原来,美国人民你想管还是能管好的……
现在呢,敢公布这样的法律,热爱“自由”的美国人民不把你市政府房盖掀了?
见妈妈是值得的!新冠算个屁?!
一百年前,英国有詹姆斯·尼文这样的医疗卫生官员,能够顶住英政府高级顾问阿瑟爵士“不抵抗”的指令,坚持要求曼彻斯特关闭学校和电影院,保持社交距离,甚至自己印发大量传单对市民进行劝告和指导,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引入预防措施的人,最终从大流感中救下了曼市;
今天呢,不知道这样的人在采取积极应对时能否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对更多的医疗系统官员来说,借机发点国难财它不香吗?
英国防疫采购黑幕:政府亲友团瓜分110亿美元大单
BBC在2018年出品了一部大流感的纪录片《夺走五千万生命的流感》(The Flu That Killed 50 Million),片中英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做得挺到位的,对于现代防疫的复杂性认识得也挺清楚的,他们对人的生命似乎也挺重视的,说:假如三分之一的英国人感染病毒,病死率就算只有1%,那也是20万条人命啊……看上去,2018年的英国已经为任何一场潜在的公共卫生危机做好了准备。
现在回头看去,只能说,说的比唱的好听。
一百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越过越回去了呢?好家伙,先人成功经验一点没继承,失败教训倒是遗传得挺完美。能不能跟你们前辈学点好的?尊重一下科学?